窗帘是淡黄色的小花，万依特意专注地看了一眼，这简直不像酒店里该有的窗帘，但那只是纱帘，万依想到，假如开着灯，外面能很轻易地看到室内的情况。小黄花外是一层厚重的土黄色窗帘。那人已经进来坐在了床角，万依便伸手去拉窗帘，这动作多少有些不自然，因此只拉了一半就停住了。倒是那人诧异起来，似乎才想到窗帘的事儿，因而又去把另一半窗帘也拉上。依旧问：开电视吗？！万依本来听见服务员说要去叫按摩师，可是那人关了门并上了锁，就后悔起来，吃饭时就不该让他订房间。房间订得很不顺利，大约万依在身边，说话不太方便，因此那人独自又下楼与前台交涉，回来时很满意地对万依说：订好啦。万依表情淡淡的，那人故意视而不见。

万依找了一部她喜欢的电影播放，可是那人看不进去，万依不由得烦躁起来，甚至想把事情搞砸了。好在那人立即停止了动作，只是不断用语言质疑。万依佩服他装傻的能力，因而尽量压制不满，语焉不详起来。这是第二回合，假如不能取胜，就结束。因此万依全程放松，只看那人的表演。交谈总是进行不下去，他仍细究第一次恋爱的情形，那是一个有力的突破口，万依在井口盘旋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掉下去的意思。那人突然说：看来你是久经考验了。万依忍不住笑了。这话也能随便说的？！她觉得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里，说起了张贤亮在某部自传体小说里的描写，他写当他年轻时被下放到农村，负责打扫男女卫生间，在女卫生间总是发现带血的卫生纸或者报纸，他起先认为那是某个女知青被毒打后留下的血迹。可是后来他发现这样的纸很多，各类纸都有，并且似乎都是在同样的位置上。男人笑起来，但一点儿不猥琐。另又讲了一个笑话，他还是笑得十分敷衍。于是万依听他说，说起各国的领袖人物，这大约是他的长项，因为在他脸上渐渐显出一种惯性的严肃。

这一晚就这样结束了。有一阵男人很生气，但万依比他冷静，因此那人压抑住心里的火气，送万依回家。一路上把车子开得飞快。第一回合的最后，万依认为自己输了。第二回合，万依希望自己赢了。第三回合也许有，也许没有，那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现在一切回到了原点，她并不打算让那人更多地明白一些什么，她本来就是一个活在自我之中的人。最近她常常神思恍惚，连梦也分了好几层，她想起从前她在梦里说过的一句话：既然白马非马，那我也非我。她究竟是“我”，还是“非我”，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并且连续有一周的时间，每到清晨降临时，她都会做同样的找厕所的梦，然后她就会醒来去上厕所。或者，梦也非梦也未可知。

2018年4月12日YH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