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000年过了以后，苏珊小姐觉得世界就没什么盼头了，因为共产主义迟迟没有实现，而就她自己而言，年岁一天天增长，却没什么实质性收获。去年年底，苏珊小姐的姑姑在郊区添置了一套别墅，便时常邀请苏珊小姐过去玩儿。去的头一天，正碰上姑姑的邻居来姑姑家里移一些花草，两个女人戴着大帆布遮阳帽在小院子里指指点点说起一些花草的知识，苏珊小姐立在一旁，觉得自己的高跟鞋很是碍眼。那以后便熟识了，每个周末姑姑都叫苏珊小姐来，还叫她带上朋友一起来。起初苏珊小姐觉得姑姑不过是客气，后来才发现，姑姑是真诚的邀请，每个周末因为苏珊小姐的到来，姑姑还会特意做一些特别的菜。说起来姑姑家只有一个儿子，已经移民海外，如今家里只有姑姑和姑父两个人，姑父是个老机关出来的，平时不爱多说话，总在书房里自己看点儿小书。姑姑一个人大约也闷得慌。这一片别墅是乡里盖的，没有产权，但是价格便宜，虽如此说，也并非人人都能买得起，况且在这里有房的，都不是第一套，甚至不是第二套房。

有一次姑姑家的邻居邀请姑姑一家来吃饭，姑姑说服苏珊小姐一起去，很费了一番口舌。邻居的家装修得很奢华，那个女人除去帆布遮阳帽后，在家里显得雍容了些，她摆了三双拖鞋在门口。姑姑对她说：“我这个侄女还害臊不好意思来呢。”那女人听了便笑着来拉苏珊小姐的手，“我们这里跟城里不一样，我把你姑姑当一家人，所以你也别客气。”苏珊小姐换上那双绣花拖鞋站在大理石地板上，还有些不自在，姑姑便带她在房间里略转了转。女人家的地下室一半做了酒窖，另一半放了一个跑步机和麻将桌。姑姑小声对苏珊小姐说：“她家有钱，光装修就花了小二百万，比房子还贵呢。”

晚饭吃的是涮羊肉，女人说羊肉片是专门从什么市场买来的，鲜嫩非常。女人的丈夫突然插嘴训斥女人：“你懂什么，跟你说挑浅红色的，那是正经小羊肉。”女人讪笑：“我这不没明白吗！下回你去买。”男主人不理她，另外一个劲劝姑父喝酒：“我这个可是好酒。”那是一瓶洋酒，苏珊小姐并不认识，姑姑倒说：“这么好的酒给我们这些人喝太浪费。”男主人说：“什么话，给那帮当官的喝了才浪费呢。来来来，满上。”连苏珊小姐也被劝着尝了一杯。那之后，屋子里的一切有些旋转，男主人说起他退休前的官场生活，说得都是别人的事儿，那些虚伪的，阴暗的，腐败的。姑姑和女主人显然已经听了很多遍，但是没人敢插嘴，倒是女人布菜时，男人还呵斥她：“你老老实实坐着吃你的行不？！这忙叨劲的......我刚说到哪了......”三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迅速换到靠窗的小客厅去喝茶吃水果了，只留下姑父一个人撑着脑袋听那人讲话，几乎要盹着了。

2018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