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事儿，那时候家里不能洗澡，洗澡都是去学校里的公共浴室。我记得那浴室在一个大院子里，左边是男浴室，右边是女浴室，院子一进去有一棵大槐树，春天开极白极香的槐花，一闻到那槐花香，我就想穿裙子了。洗澡的时候要自己带一双拖鞋，进门后把洗澡证交给台子后面坐着的一个胖女人，那女人有点儿凶巴巴的，总是在那里跟别人聊天，把带照片的洗澡证给她，她就拿一把钥匙给你。然后撩开门帘走进里面，先是一排排的小柜子，像现在去泳池时一样，按钥匙牌上的号找到小柜子，打开，脱衣服。

澡堂子里总是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我总以为那是蒸汽的味儿，可是后来自己家里能洗澡了，却没有这味儿。我们那是一所大学，所以喷淋很多，我总是和小伙伴去最后一排喷淋那里洗，那里感觉比中间冷，大家不愿意去，人也少一点儿，我和小伙伴磨磨蹭蹭连玩带洗，能从下午洗到晚上该吃晚饭的时分。有一次我俩站在喷头底下，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说：“手指头都变皱了。”我看自己的，也是一样，就因为这事儿我俩笑了一下午，下次再去洗，又笑。小时候总是能为一些细小的事儿笑个没完，当然，也因为同样的小事儿不开心。有一次有一个女的跟我抢喷头，大约看我是个小孩子，便用一双凌厉的媚眼瞪我，那双眼想必诱惑了不少异性。我那时正值叛逆期，竟和她动起手来，我的伙伴见此情形也来帮我，我俩二对一狠狠揍了那个女的一顿，心里开心极了。

然而穿好衣服出来我俩傻眼了，那女人把我的洗澡证拿走了，那上面有我的家庭住址。我想这回我死定了，我深深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已经黑了，和伙伴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觉得那条路好长，我多想能有一个时间机器，把时间拨回到洗澡前的那段时间。

后来我跟我爸蔫头耷拉脑地拎着东西去看那个女人，她是单位派来学习的，临时住在学校里。果然那女人的宿舍里有一个男人，很凶地训斥我，又说我爸，我难过极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之后又过了一阵，那女人的男朋友也来过一次，又找到我爸说这事儿。等到春天的时候，有一天傍晚，我家里来了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我妈叫我帮着端茶倒水，然后就让我呆在自己的屋里别出来。我隐隐觉得这事儿跟我有关，耳朵贴着门听了半天，仿佛是那女人单位的领导，替那女人来道歉的，说她也有不对的地方，毕竟是一个大人，却和孩子对打。

在公共浴池里洗澡最让我不喜欢的一件事儿就是调水，水总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要想调到温度合适真不容易。自从自己家里能洗澡以后，我就很少去公共浴池了。前些年有一次我和几个女同事去按摩，按摩前先要冲澡，我那个漂亮的女同事脱了衣服之后吓了我一跳，心里不厚道地想，有些人是不适合穿衣服，而有些人则必须穿衣服才好看。

2018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