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邻居开春时找工人来，围着院子新起了一圈木栅栏，扁扁的一排，新漆的木本色。蔷薇花开的时候，影影绰绰看见些崭新的木板子，并不难看，只是那房子的主人却被新栅栏把一壁的蔷薇都屏蔽开了。马丽从楼上望下来，果然院子里也磨成了水泥地，只在靠近栅栏的地方留了一小长条黄土地，稀稀疏疏插着几株月季。小院中央撑了一把墨绿色的大伞，伞下有古铜色的桌椅露出来，也是新崭崭的。今天是星期二，是卖菜的在楼下摆摊的日子，他每周的二、四、六来，菜虽比超市的贵些，也是方便大家，因此生意倒火红。有一次一个老者问卖菜的小老板，一个月能挣五千不能，那小老板是个精壮的年轻后生，听了这话面无表情，继续低头玩手机，只小声咕哝：“那么少谁干啊？！”

马丽下楼时，已经有些人在拿了小塑料袋拣菜了，马丽挑了几个西红柿，又买了两斤鸡蛋，然后扫码付钱。微信和支付宝让大家都不带钱包了，连马丽前面的一个老太太都颤巍巍拿着手机扫码，然后让马丽帮着把金额输进去，她眼花了，马丽帮她输数字时，她还一直在说：“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看不清了。”马丽输好了数字，让她再查看一遍，老太太眯着眼看了看，说：“对对。”又接着说：“闺女还特意买了这个字大的手机，还是看不清。”马丽笑了笑：“您闺女多好。”老太太就等着有人搭话，因又说：“可不是，还是闺女好，我一说要什么，马上就给买了。闺女......女婿也不错......”马丽若不是急着要回去做饭，也许能再听上两句。见马丽走远了，老太太仍转回头兀自说：“女婿就是工作太忙......是个小领导......”买菜的都走光了，便对着卖菜的说，那小老板一直低着头玩手机，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

把菜洗好放在案板上，窗子里飘进一丝甜腻的花香，是丁香花。马丽不喜欢这味道，太浓重了些，但到底还是自然的。有一日男人的姐姐来家里，喷了一身的香水，香倒是香，只是马丽连打了几个喷嚏，那妇人脸上的颜色就有些不自然。中国人就是这样，越客套越容易出岔子，只是心底下疑心。一顿饭也吃得别别扭扭。好在男人倒一点儿没察觉，劝菜劝饭，拦着不让妇人帮自个儿媳妇收拾，又叫媳妇上茶来清口，复又摆上果盘，临走还给妇人兜了一大袋子新买的樱桃，那妇人方笑嘻嘻离开了。每当这种时候，马丽就想，也许该再生一个孩子。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平素对人也是大方的，只是见了自家姐妹，更大方得没边，人家夸一句她的衣服好看，就立时扒下来硬塞给人家。前天表姐在微信里看到母亲穿着红皮衣的照片，不过客套了一句，母亲就要把那皮衣邮寄过去。这是真实不虚的情谊，因此古人说血浓于水是不错的。有喜鹊在窗外叫起来，是常来的那只，马丽割了一小片肉轻轻从窗户递出去放在窗台上，那喜鹊叼了肉飞走了。没来由的，马丽心里便快乐起来。

2018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