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经常性梦见考场之后，我常常想，要是能再去课堂上听一次课就好了，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在教室里听过课了，从前憎恨的课堂，如今却慢慢开始怀念。有一阵子我想去北大的校园里听课，据说那里有很多课程都是公开的，谁都可以去听，然而终于没有去成。可是昨天借着闺女的缘故，我陪她去听了人文学院老师讲的一节历史课，虽然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们都比我小得多，我却并不觉得自己超龄，大概是因为我和闺女的年龄平均起来也同他们差不多的原因。离上课时间还很早，我就带着闺女进了教室，她先还有些害羞，怕大家会关注她。在我的再三劝说下她才低着头进了教室，发现大哥哥、大姐姐们都在写自己的作业，压根儿没人抬头看她，这倒让她有点儿小失落，于是重重地拖椅子，放书包，拿铅笔盒。快到上课时间的时候，在教室里自习的大学生们慢慢离开，上课的同学开始进入，也不过一、二十人的样子，我问其中一个同学，他说这是选修课，因此学生不多。

老师是之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我并没有回到上学时代的感觉，只是觉得像朋友聚会时的攀谈，当然我不能插话。课间的时候，老师因看见我坐在后排，就过来同我打招呼，又招呼闺女。我却因为认真听了他的课，问起一些课上的问题，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十分钟的课间休息一晃而过。后来我想，要是上学的时候我有这样的学习精神该多好。然而这节课的后半时段我还是犯困了，并且回忆起许多年前我坐在课堂里的场景，那也是炎热的夏天的下午，不论老师讲得多眉飞色舞，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皮，我怀疑是因为昨天风太大，教室门窗紧闭，致使屋里温度过高的缘故。像半梦半醒似的，我听到了关于孔子的只言片语，似乎说得是“仁爱”，孔子提倡的“仁爱”并不是逮谁爱谁，而是贵族之间相互爱，而贵族和奴隶之间并不爱。我突然醒过来，那谁怎么说来的，所有这些与历史无关，只与个人在今天的好恶相关，就像之前我们讨论过的李鸿章到底是不是卖国贼的问题，他说，在卖国条约上签了名的就是卖国贼，你可以不签，你可以自杀——这当然是偏激的说法，但表现了他的价值观。我无从判断，我不了解李鸿章当时到底做了些什么，此外，对于卖国的定义我亦不能界定，比如王健林买好莱坞不买武器是卖国吗？美国把支柱产业好莱坞的股份分给王健林算卖国吗？同这个老师朋友聊天时，猛然想起很久以前我的老师曾说过的胡适先生的话，“历史从来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个人基于自己的生活环境和角度，会对历史作出不同的解读。下课后同老师一起出门，他问闺女课怎么样，闺女当时没有回答，等只有我同她在一起时，她才说：“什么呀，根本听不懂。大学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希望能重新活一遍的欲望，却无处释放。

2018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