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小土坡边，老赵接了一个电话，便神色慌张地回家去了。留下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继续走自己的路，同时嗔怪道：“这个老赵。”都知道必定是他媳妇回来了。

老赵的媳妇很少露面，聚会也不参加，只说同大家不熟。从老赵的嘴里，大家知道她是歌唱演员，朝鲜族人。偶尔在路上碰见了，那女人高昂着头，冲着众人点头微笑不语，她唇边有小小的两个酒窝——年轻时想必挺漂亮，即使现在，她的装扮也非常入时，梳一头整齐的短发，微微有一些卷蓬在头上，常年戴一副夸张的墨镜，涂了大红的口红。有一阵子韩剧流行时，老赵总是出来得很晚，说陪媳妇看韩剧，看了之后，女人便模仿里面的一些情节，要老赵背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说起来两个人的岁数也都不小了，老赵又表现出对孩子的极大热情，但是迟迟没有动静，老赵说刚结婚那会儿，女人怀过一个，吐得厉害，受不了，就打掉了。女人家里有孕吐史，通常是从怀孕开始吐，一直吐到生。老赵心疼媳妇，说“算了，要不要都行”。于是养了一只小狗，老赵对小狗很好，每天换着花样给小狗做吃的，带它出来遛，不论风吹雨打。有一次老赵回来得很晚，遛狗时已经是夜里了，碰见熟人，他说先给媳妇做了饭才出来的，手上还拿了半拉用鸡肝做的窝头，遛了一会儿就蹲下来喂小狗。有旁的狗闻见香味过来，他也一起喂，他自己的小狗同他一样，待人很和善，因此看到自家主人喂别人，亦不争不抢，只静静吃自己的。

老赵是北京人，拆迁后分了些钱，买了现在的房子，女人总嫌离城里太远，于是买了车。车买了没两年，女人又吵吵要换车，说团里的姊妹们都开奔驰宝马，自个儿必须来个奥迪。老赵从前在外贸公司供职，后来不景气，去了一家小公司，仍旧越干越不挣钱，从前手里攒下的两个钱，也禁不住女人这样折腾，于是便起了卖房的心。那一阵老赵家里门庭若市，来看房的人一拨又一拨，都夸老赵的家收拾得干净。老赵当初把厨房的一面墙打掉，做成开放式餐厅，但是屋里屋外没一点儿油烟，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家从不开火。老赵曾干过几年厨子，他的手艺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因此他也不喜欢下馆子，常年在家里做着吃，他做得饭食又香，于是连同他和他的女人，加上他家的小狗，一家三口都圆滚滚的。但是女人常要减肥，老赵抱怨说刚做好一桌子菜，女人便说要节食不吃。有时候他拿一个塑料袋装些剩饭菜下来喂小猫小狗，外面的流浪猫狗也都跟他极好。私下里说起老赵，大家也替他惋惜，“这个老赵。”幸而养的是一只小狗，要是养个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宠呢？！

2018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