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
打小我就喜欢听闲话,有些是同自己完全无关的。从前周日的早晨,迷迷糊糊的时候,常听见父母在小声聊天,杂七杂八地说些单位或家里的事儿,我闭着眼睛,耳朵却不闲着,有时候,听着听着就又睡过去了,记忆中有微风轻轻打着窗框,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后来大一些了,不跟父母睡一张床了,周末早上醒来,若是父母还没起床,我仍会跑过去爬到他们床上,钻进他们的被窝里。直到上初中。我妈最爱在清晨说话,她跟我爸睡,就跟我爸说;跟我姐睡,就跟我姐说;跟我睡,就跟我说。怀我闺女那会儿,在我妈家住了几天,她老人家照例在清晨时说起话来,我朦胧中觉得应该要回应她,那样比较礼貌,可我实在太困,只“哼”“哈”了几声,但这对于我妈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继续说下去。现在我完全想不起来她都说过些什么了,可见都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话题。问题的关键在于,除了我妈自己,那个时间其他人都很困,可是谁也不说,于是我妈就这样跟她的枕边人说了好几十年的话。 小学有一次考试,我坐在头一排,两个监考老师正在我对面,她俩斜靠在讲台上,低声说着闲话。我边做题边听她俩说话,她们先相互夸了一下各自身上的衣服,又交流了一下空闲时间去哪儿逛街,然后才进入正题。是甲老师先说起的,她说起学校里的一个穿戴很时髦的女老师,用中性词汇描述她的服饰,等待乙老师的反应。乙老师到底年轻气盛,她嘴里发出类似打气筒撒气的“嗤”的一声,这信号迅速被甲老师捕捉到,于是中性词汇演变成贬义词,从服饰扩大到其它领域。这是比较有意思的一类闲话。有一些闲话就比较无聊,初中时候有一次我的班主任和监考老师聊天,只说些各自身上有什么病症,需要吃点儿什么,说到激烈处时,我那胖胖的班主任老师便站起身来,用两只手去拍浑圆的大腿两侧,然后又左右捶打肩膀,这类似于噪声了,可是我不敢说,只好深深叹气。但是她误会了我的意思,转过来看我的试卷:“平时不用功!”她曲着身子的时候,两手仍不闲着。 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溜达到食堂准备给闺女打一份丸子带回家。楼上公司的一个半熟脸听说也要跟我一起去,彼时我正在前台抽屉里乱翻,想找一个饭盒。半熟脸便去旁边的饭店里要,他同饭店的女销售很熟,很快便讨来两个一次性饭盒。拿着饭盒去食堂,路上全是热风,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半熟脸说那个女销售刚离婚不久,饭店里的厨子和保安见天去她那儿跟她聊天,她都快烦死了。半熟脸说他劝那个女生:“你要不想理他们,他们给的东西就别要。”现在仿佛厨子和保安来得少了。我笑半熟脸:“她倒什么都跟你说。”半熟脸认真起来:“我不胡说,你看我平时去她那儿聊天吗?!有事说事。”究竟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呢?!太阳虽然马上就要下山了,可是地面上返出来的热气蒸在人脸上,红红的,听着这完全与我无关的闲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十分快乐,那种世俗的、充满烟火气的快乐。 2018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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