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二十多年，街上的车子还没有这么多，大家出行都是坐公交车，有一天万依坐车回家，车子很挤，万依眼看着上不去，后面一个年轻男人猛烈地推了她一把，然后自己也挤上来。那男人离她很近，大约是觉得尴尬，就同她说起话来。说了几句，原来竟是住隔壁院的邻居，再说，中学两个人是同一所学校的。越说越近，男人便送万依回家，又留了联系方式。

那时候万依报考电影学院失败，就和一个拍电影的无名小辈做起了男女朋友。朋友做得并不认真，因为万依发现这人连法斯宾德都不知道，亦没听说过《莉莉.玛莲》，万依想去片场看他，他总是拒绝，说怕被万依看到“吻戏”。于是万依想，果真如人所说，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这人长了一副帅哥的模样，却原来腹内草莽。知道法斯宾德的人实在太少。万依和公交车上认识的那个叫北的男子一起吃了顿饭，就在家附近的一个小餐馆里。北大呼小叫地招呼服务员点菜，万依便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不动声色的样子。那时候万依还年轻，喜欢在公众场合卖弄自己。北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这个服务员跟你长得真像！”万依看他说的那个女子，只觉得丑，没一点儿跟自己相像，莫非这就是自己在北眼里的样子？！这事儿激起了她的斗志，大约想改变什么，万依参加了北哥们的一场婚礼，披着长发，穿着一条红白花的紧身超短裙。北和他老婆一起去的，介绍的时候，万依和那女人都有些吃惊。万依没想到那女人长得这么好看，那女人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公会带着这么一个妖娆的女人到公众场合来。万依知道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她不想管女人叫“嫂子”，也不想跟她坐一起。她偏和北坐在一桌，和北一起出去抽烟，和北桌上的人拼酒。那女人跟同桌女人的目光都直射过来，窃窃私语着。万依保持自己面部的肌肉不要太僵硬，同时又想，生活中的人和电影里的怎么一点儿也不一样，在这庸俗的场景里，连自己也是庸俗的。在她的想像里，自己俨然就是一个下作的小三儿。婚礼的后半段，万依突然觉得没意思，提前离开了。

和拍电影的小生也分开了。那小生不明就里，还专门到万依家来想问个究竟，可是万依不想见他，也解释不出原因。有一次万依在小生家门口见过小生的母亲，那女人要去了万依的电话，此时竟也打电话过来：“你们要在一起就好好的，千万别闹别扭。”和老人万依更不能说什么，只“嗯啊”地听着，手在一张纸上乱画。有女友来找万依，神秘地拉着她到窗前：“看那个帅哥。”万依低头看时，小生正倚在楼下一辆自行车上，一脸哀怨地抽着烟。“让给你好啦。”万依说。女人对于不爱的男人，有一种刻薄的冷。

2018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