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梦境像达利的画作，先是看到靠着墙的一圈楼梯，没有扶手，还没有走上去，马丽已经产生危险的感觉。有一台大挂钟，软塌塌地挂在墙上，像是随时要掉下来。周围很喧嚣，马丽觉得是有客人来了，她要去顶楼拿东西——家里原来有一个可以放置旧物的顶层，从来不知道，这真是惊喜。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走了不到一半，她就掉了下去，一边掉一边想，这是谁设计的，怎么能不安扶手呢？！

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雾霾。

她想逃跑，但无处可去。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在微信里突然知道了小玉男人去世的消息，吃了大惊。说起来，马丽和小玉夫妇总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上一次见面是两个人到家里来，马丽的孩子还小，小玉带了一大包她外甥的旧衣，让马丽拣能穿的穿。小玉不知道，她走后，马丽把一大袋子衣服原封不动放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旁，隔了两天，才被人捡走。马丽并不嫌弃别人家的旧衣服，儿子的许多衣服都是朋友孩子穿剩下的，棉质的旧衣有一种舒服的柔软，何况那些衣服在主人身上并没穿过几次。小玉拿来的旧衣不同，都是十多年前的衣服了，连衣服自己也没想到有逃出箱子重见天日的一天，因而有一些还来不及抖尽身上的霉味。但到底是个心意，那么远过来，衣服又这样沉，况且马丽知道，小玉一直过得不好。

小玉是马丽中学时候的同学，她个子最矮，总是坐在班里第一排，因此上课时老师临时有个什么要拿的东西，总爱支使她去。小玉总是嘟着嘴不开心似的，两条大辫子甩在脑后。马丽的成绩中等，小玉也一样，她总是在考完试之后问：“你考了八十二分？比我多两分哪！”只要马丽成绩比她好，她就喋喋不休个没完。

小玉的男人是个粗壮汉子，人很老实，但很爱说话，第一次到马丽家的时候，小玉扯着他参观，同时质问他：“你不是说要让我过田园般的生活吗？！”因红着脸笑着对马丽说：“你说说这个人，婚前婚后大变样，我觉得自己被骗了。”小玉做过一阵子的保险，对马丽说保险的重要性，撺掇她给一家人买保险。然而马丽的男人很坚定：“不许买！”

男人去世后，婆婆把从前给小玉和男人住的一居室要了回去，这似乎有点儿不可理喻，小玉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以后再跟你说吧。他们家人特别过分。不过看到你过得还挺好的，我真替你高兴。”马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前小玉开过一家美容院，找她借过两万块钱。后来，美容院干不下去了，她说招来的女孩儿总是偷店里的东西，要不然就是住在店里，用店里的水洗澡，一个月洗出五吨水。她总是遇人不淑，碰到的人不是坑她，就是骗她。马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想着该说：“有时间我过去看你。”但话到嘴边只是说不出口，改成：“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

2018年11月14日连续两天重度雾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