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是白洋淀人，从前家门口真有高高的芦苇荡。他的妻子是唐山人，鼻子往上都长得很柔弱，偏嘴巴有点儿大，里面的一排牙齿又白又大——过于大了，画起来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不成比例的地方还有，比如身材还算匀称，可是一双手像男人的手，骨节大而凸出。这些都是慢慢才发现的。大白同书章是在网上认识的，下了床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书章，这实在不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书章说因为她是“书”子辈的，母亲又姓张。然而她的父母并不恩爱，这名字的存在倒像是在提醒什么。事情往往是这样的。

两个人在北京都没有房子，大白申请了一套两限房，除了是期房外，位置也有点儿远。于是先租房住。小白上幼儿园之前，都是书章一个人在家里带。大白疼爱女儿，女儿的衣服一律是新的从商场买来的，这占去了家庭收入不少的开销，还有房租和房贷。因为是租房，幼儿园不能上小区里的，书章便给女儿找了一个家庭幼儿园，同时自己也在那里打工。外人看起来一切都很美满。

小白大一点儿的时候，和小区里的孩子们常在一起玩，尤其和其中两个小姑娘最玩得来。因为孩子们来回串，三家的父母也熟了，约着周末一起吃饭。像是个真正的聚会似的，小倩的妈妈特意穿了准备过年的裙子。雅萱的妈妈穿得随意些，带上了熟食和酒。

在厨房里忙碌的是大白。客人们到齐了之后，大白陪着坐下，椅子不够，又端出一个高一点儿的板凳和一个软墩子。男士们只能凑合坐。大白说：“等新家装好的了，都去我那儿。”这才知道，新房钥匙早已经拿到了，因此举杯庆祝，女人们也一起喝了。一吃起东西来，大白就不再动窝，一切都由书章张罗，兼看护孩子们。好在都是女孩子，吃不多少就自己进屋玩去了，大人们可以尽情聊天。大白是公司的采购经理，大家听了都说这是肥差，书章沉着脸不说话。大约是想把书章也拉进话题里，有人问起他俩的交往过程。彼时大白正喝得脸红耳热，脱口便说：“我俩是闪婚。”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星期就见了面，之后很快就结了婚。小倩妈妈心细，算了一下日子，应该是见面不久就有了小白，怀着小白结了婚。再敬酒，味道便和初时不同，雅萱爸爸是敞亮人，也掏心挖肺说起家里种种，多是不如意，可是就着酒说起来，怎么听也像说笑话，大家都笑，女人们更笑得前仰后合。气氛热烈起来，像过年似的，酒不够了，小倩妈妈自告奋勇跑下楼去买。脸红扑扑的，让冷风一吹，才清醒些，没忙着去超市，只在小区门口的杂货铺子里买了一瓶二锅头。这样从中午直闹到晚上。孩子们自是高兴，大人们也很久没这么放开了，抢着说话。

大白一家是在年前搬的家，小倩和雅萱的妈妈私下商量着，如果去大白家暖屋，应该带点儿什么礼物好。然而直到过完年，春天也过去了一半的时候，仍没有大白家的消息。起初小倩和雅萱还时常念叨要去找小白，雅萱妈妈亦问过书章，那边吞吞吐吐的。再后来，小倩去了城里上学，三家人从此再也没见过。

2019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