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喜欢看书，最早大概是从小人书开始的。我家从前有一个小抽屉，抽屉里只有几本破旧的小人书，我记得有一本是《铁道游击队》，书的封面已经破损，用手稍微使点劲儿，就会掉下来。我是一个爱惜书的好孩子，打小就这样，书到了我手里，就相当于股票止损，不会破坏得更厉害。每年过年的时候，我爸妈都会给我压岁钱，最初是两块钱，后来涨到十块，五十块。两块钱的时候，我用五毛钱买糖，剩下的买小人书。那时候离我家不远有一个小商店，挨着副食品柜台的是一个文具柜台，文具柜台里有一些小人书卖。我就攥着一块多钱去那里买书，一次买个两、三本。

很快我家的小抽屉就被我的小人书塞满了，但我既不舍得扔，也不舍得送人，就拿一个纸箱子，把破旧一点儿的小人书挪出来，在抽屉里放新书。每次挪这些小人书，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愉快的过程，我会先把我和姐姐的房间打扫干净（一直到我上初中为止，我都是和姐姐一起住一个房间），从前对这一举动我没有深想过，现在想来，大概是一种仪式感。当房间干净之后，我才会把小抽屉搬出来放在地上，旁边再放一个纸箱子，然后我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本一本地把看过的旧小人书放进纸箱子。遇到好看的小人书，我就会从头到尾又看一遍。或者把它们一一拿出来，等看完了再重新放回去。

有一年我回老家，在表姐家里看到十几本小人书，大概我脸上露出小孩子想要某种东西时常有的表情，表姐就慷慨地把这些小人书都送我了。那是一个夏天，老家的天气潮湿多雨，当我拿着这些小人书上车时，装书的袋子破了，小人书都掉在了泥地里，我的眼泪当时就迸出了眼眶，蹲在地上一本本把小人书捡起来，有好几本书的内页都沾满了泥浆。回家后，我姑姑给我拿来卫生纸，把小人书一本本平铺在上面，利用卫生纸把残余的水分吸干。大概过了两天，这些小人书才彻底干了，可是被泥浆弄脏的地方却不能够恢复。姑姑问我还要不要把这些书带回北京，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直到现在回老家，姑姑还会拿这件事出来说，说我如何喜欢书。

这些从老家带回来的小人书被我单独放在一起，其中有一本彩色连环画，叫《各位蚂蚁请注意》，书的封面是一只拿着一个红色大喇叭筒的黑蚂蚁。这本书我特别喜欢，没事儿就要拿来看一看，它让我知道了有一种叫蚁蜘蛛的东西，比蚂蚁多长了两条腿，是蚂蚁的天敌之一，最喜欢把蚂蚁当点心吃。我们的小主人公蚂蚁小不高兴，就被它吃掉了。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跟着父母搬过好几次家，结婚后，我自己也搬过好几次家，但是这些小人书一直跟着我，现在还躺在我家的某个抽屉里。

2019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