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我正在忙着晾衣服，走过床边，看到老爸坐在床头，一手拿着别针，一手拿着内裤，哆哆嗦嗦地正在往腰的部位穿绳子。内裤已经洗得泛白，腰部的松紧带也失去了弹性，用一根绳子穿在腰间，很多地方也开了线。

我大声说(老头耳背，听不清):“爸，你放那吧，一会我弄”。

“不用，我自己能弄。”固执中又带着孩子般的撒娇。而后者不努力地去捕捉是感觉不到的。

我拿过来放在了一边:“都这样了，早该扔了。”

“不么，不能扔，还能穿。”

听了这些话，不禁心酸，两年多来，老妈一病不起，而这些缝缝补补的活以前哪里会让老爸亲自动手。老爸怕麻烦别人，几乎没有任何要求，能自已凑合的就自己凑合。就连喝水也只喝凉白水，我给拿了保温杯，多次劝他别喝凉水，他也不听，我知道他是怕麻烦别人，身边也没有知冷知热照顾的。之前我给买了不少新内裤，可老人就是这样，认为旧的沒坏就不能扔，新的也舍不得穿。勤俭了一辈子，虽然拿着高额退休费，但省吃俭用，省下的钱沒少补贴大女儿，而大女儿如今就这么背信弃义地摞挑子了。

晾完衣服我忙着给老太太清理大便，擦洗下身。等我想起刚才的事，拿起内裤一看，老爸已经把绳子穿好了。我一看到处开线，绳子裸露也没弹性:“这怎么穿，我给你换新松紧带吧，”衣柜里翻出所有内裤，几乎每一条都这样的。唉，有那么多新的，就是不穿。

穿上线，手中不停地穿引着，脑中回想着老爸说的那些话，眼泪禁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老爸这一段时间总叨咕:“我本是想让你踏踏实实上班的，我这边不用你操心，人和经济上都不用你管，你只要上好班忙好你自己家里和孩子的事就行了，哪成想会弄成这样……”

“你就是不听我的……”

“你要是真不管我，我也不恨你……”老爸无耐地说道。

看着老爸半張的嘴，略带呆滞的双眼，语气唯诺得象个孩子，我只有心酸，心酸，再心酸……眼泪决堤而下，他真的是怕了，怕没人管他们......

当年那个说话掷地有声，在单位在家都说一不二的七尺汉子哪去了？如今唯诺得象个孩子。 因为什么？就因为父母老了，变得如此懦弱。我们小时候，需要父母陪在身边，如今父母老了，身体衰弱了，他们更需要我们。我怎么能不管他们，虽然有常人说的苦与累，脏与臭，人老了，都会有老人气，再加上长期吃便秘药，大小便会失控，清洗着带污物的内裤(这些活都不让保姆做，怕保姆老人家不愿意)。但是我小时候，父母不也是这样一把屎一把尿带大我的，现在正是我回报的时候，无论我做多少，也抵不上父母的养育之恩，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时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现父母变老那种心酸的感受会永远会定格在脑海中。时不时回忆起来。我第一次发现妈妈变老是在我上高中时，某日在家中和母亲说着什么事情，母亲一回头，我突然发现她鬓角的一缕白发以及眼角的皱纹，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妈妈老了？妈妈真的就这样老了！原来活在我心中眼前那个有活力年轻漂亮的妈妈怎么会老呢？心中有些惆怅和哀伤，似乎比妈妈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还一次是大前年父亲住院期间，我每晚下班后过去陪妈妈，经常会带一些做的好吃的拿过去，有次我带了一盒孜然鸡翅，妈妈刚吃上第一口，就瞪大了眼睛：“呀！这鸡翅真好吃，你做的？比外面饭店做的都好。”我当时并没有因为这句夸赞而感到高兴，相反却觉得无限自责和内疚，突然觉得我为妈妈做的太少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妈妈多做些好吃的。此后每到周末，我定是做了好吃的给老妈带去。可是没成想，从老爸出院前后没有两个月，老妈就突发脑梗，一下子夺去了吞咽和语言功能。随着脑部神经退化，大小便也失禁了。而老妈的脑梗让我更加自责，我本是想周六过去的，可是为了给老妈带肉皮冻(周六没做出来)，改在了周日，而老妈周五就犯病了，他们以为是老年痴呆，打算周一再去医院。如果我不是为了做劳什的肉皮冻，如果我能早去一天，如果我能早知道这个情况......可是再多的如果也挽回不了如今的现实了。

这一段时间里，我陪在父母身旁，我真切地感觉到了被需要，被父母的需要。当热菜热汤端上桌时，看到他们吃得满足的表情，我知道，他们离不开我。当扶抱着妈妈下地稍做活动时，彼此感受着的体温相互传递，那种温暖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我安静地躺在妈妈带着体温的怀抱中……而现在她每挪一步会把我抱得更紧些，此时我知道妈妈离不开我，我就是她身体包括精神的全部支撑。当她夜里发烧需要人陪护时，也正是这一次深夜的发烧让我感到了害怕，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我怕妈妈的体温降不下来，因为我在医院期间看到太多太多这样烧着烧着人就没了的情况，那是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


我知道此刻我肩负着赡养的责任与义务。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已，当其他一切路都走不通时(老爸说过不想去养老院，不想去任何养老机构，就象一个孩子不愿被大人“抛弃”而上全托幼儿园。说实话保姆也不是很理想。)到那时，我只能选择辞职。面对他们曾经的付出，无论现在我做出什么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回报。


小时候我依靠你们，
如今我来给你们依靠。

儿时你们养育了我，
如今我来抚养你们。

时光流转，
岁月更迭，
不想再错过你们的衰老，
这次换我来照顾你。

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我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安心走完人生最后一段。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如若需要，义无反顾。

翻看电子相册，看着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今天是妈妈的难日，仅以此文纪念曾经年轻美丽的妈妈。

                         201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