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淑容同耿先生便有点儿怄气。她早早起来要梳洗打扮，耿先生偏占着卫生间不出来，催了几次也不答应。老年人就是有这点儿坏毛病，但是淑容疑心耿先生从前也是一样，若是早落在她手里，这坏毛病还能留到现在？！说起来，之前的那一位还是个正经的知识分子呢，耿先生同她是青梅竹马，又怎样，病逝不到三个月，就来找淑容。

淑容走过去把窗户一一打开。耿先生怕冷，淑容第一次来他家，一进屋便闻到一股老年人特2有的味道，屋子里显然常年不开窗通风。淑容进了门之后，每天早晚必开一次窗，耿先生唠叨，她说：“怕冷多穿点儿，屋里每天都得换气，干净，卫生，懂吗？！”正是蜜月期，耿先生便过来揽住她，堵她的嘴：“不懂，就你懂。”比年轻人还腻。

若是耿先生的女儿过来，情况就又两样了。好在女儿很明白，轻易不来，就是接儿子，也只站在门口，等儿子自己出来。耿先生对这个外孙子并不很亲，这是让女儿不满的又一重要原因。耿先生的房子离女儿家太近。从前在五环外的时候， 女儿住临近的小区，耿先生夫妇负责去幼儿园接送孩子，女儿女婿晚上下班来家里吃饭，接孩子。那时候便矛盾不断，耿先生嫌女儿太溺爱孩子，女儿觉得耿先生不懂教育。后来孩子要上学，女儿决定换房子去买五道口的学区房，换一套显然不够。耿先生在发妻无数次耳边风的吹动下，只得把自己住的房子也卖了，与女儿兵合一处，换到五道口的大三居里去了。

矛盾逐步升级。发妻生病之后，耿先生便又卖了从前买的两套小产权房，在女儿所在小区又买了一套房子搬了过去。这几年，房价涨得连耿先生自己都吃惊，也是他常引以为自豪的，老年人里有几个有这样眼光的？！一说起这个就没完，淑容也嫌他烦，不过如今，若不是因为这套房子，自己会嫁过来吗？！淑容没结过婚，与耿先生曾是高中同学，那时候，两个人虽然没在一起，但心里都有点儿小想法。谁能想得到，半个世纪过去了，这小想法长成大树，实现了。

耿先生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淑容捏着鼻子进去打开换气扇，又接了一盆水冲。耿先生边系裤子边说：“我冲过了呀。”淑容不答话，又拿空气清新剂进去喷。耿先生说：“你不是着急化妆吗？又不化啦？！”有时候淑容想，不知道耿先生对从前的发妻如何，耿先生一切都好，就是钱财看得比较重。假如自己不是未婚，而有孩子呢。耿先生一定不肯在房本上加自己的名字。这些，在过门之前，淑容已经想过无数次了，也知道再多想下去，继续单身的只是自己。

中午耿先生大姐家的儿子一家三口来给耿先生拜年，说不吃饭，只放下礼物就要走，淑容见小女孩儿可爱，示意耿先生拿红包。耿先生迟疑着拿出一百元，女孩儿爸爸推托不要，耿先生便收了起来。淑容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赶忙沏了茶，给小女孩儿拿了些巧克力等吃食，又拉着聊了一会儿，才放他们走。

三个人走出单元楼，清冽的冷空气使得女孩儿的母亲打了一个喷嚏，她揉着鼻子冷笑道：“你妈妈家的亲戚一个个都这么抠，倒真是难得的统一。”男人欲分辨，想想又作罢——说起来，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2019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