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闺女放学回来，说起年级里有一个傻孩子，上课时常溜达到楼道里，什么东西都往嘴巴里塞，还看见过他吃蜡笔。这样说时，脸上带着鄙夷的表情。我猜想这是一个智力有些障碍的孩子，如今城里的学校是不招收这样孩子的，而我们小时候，似乎每个年级都有几个这样的同学。

我们班就有两个智障儿童，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两个人个子都很高，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通常老师是不会叫他们回答问题的，只是偶尔在升班的时候，新来的老师不了解情况，偶尔会叫到他们，男孩子也站起来，但脸歪向窗外，眼睛向上翻着，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老师起急，我们就大笑起来，便有同学小声说：“他是傻子。”老师听闻，赶紧让他坐下。有一次叫到女孩子，她戴一副厚瓶底似的眼镜，头发很短，比耳根还短，前后都齐齐的，站起来之后她就冲着老师嗤嗤笑，我们越发笑起来，她自个儿也忍不住似的笑。但是内心里大家似乎也并没有专门想要欺负他们，只把他们当做家里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那个女同学课间常来和我们一起跳皮筋，跳皮筋是要分拨的，一般都愿意挑跳得好的，这个傻女孩儿不算人数，随便被安排在哪一拨，反正她总是最先被淘汰的。

有一年夏天，傻女孩儿跟我们一起跳绳。天气很热，我们每个人都热得满头大汗，女孩儿站在一旁休息，突然撩起裙子来扇风。我们那时候已经粗通人事，看到这情形，气得赶紧跑过去打她的手，不让她撩裙子。然而女孩儿不肯，像有人要抢走她的宝贝似的，小跑着远远地躲开我们，在树荫底下继续用裙子扇风，我们直瞪着眼喘气，她则嗤嗤笑着像得了便宜似的望着我们。我们索性不看她，气急败坏地说：“不管她，让男生看她去吧！”

小时候我所住的家属区里有不少这样的傻孩子，其中一个叫小红的，常和我们在一起玩。小红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上班很忙，便把她放在奶奶家，有一次连发了几日高烧，奶奶没有及时送她去医院，就把脑子烧坏了。小红比我大五、六岁，个子比我略高些，同她在一起，我们都是直呼其名。我最喜欢去小红家，她家里经常没有人，我们进屋就在抽屉里乱翻，有一次翻出一个快板来，我稀罕得不得了，央求小红借我给玩几天，可是小红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是我哥的。”小红有个帅气的哥哥，每次我们正玩得高兴，一看她哥哥回来了，不等他轰，自己就往外跑。许多年之后，我在小区里见到一个壮实的男孩子，听见说是小红的孩子。原来小红的父母担心小红老了没人管，便给她找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农村的，在城里修鞋。我曾见过那个男人，终日冷着脸，很少看到他笑。

2019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