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国内还是国外的电视剧里，早点都是非常丰盛的，电视剧里的人生，再紧张，也是要吃早点的，哪怕只是从桌子上胡乱抓一根油条走。我母亲是湖北人，她管吃早饭叫过早，据说南方有些地区也这么叫。小时候我家的早点基本上就是馒头咸菜，我不喜欢吃咸菜，因此我总是用馒头抹麻酱沾白糖，或者不吃早点。因为早上起床就吃饭，总让我没有胃口。寒暑假的早晨也是一样，起床晚，又离吃午饭时间近，我也总是不吃早点，或只喝一口牛奶，等着午饭时才好好吃一顿。

有一年冬天妈妈单位食堂里做面包卖，是一种夹馅面包，妈妈常买几个回来当早点。那时候面包不是家里常吃的食物，我和姐姐便在晚上临睡前觉得饿，非得分一个面包来吃不可。面包凉凉的味道一般，只有把它放在蒸锅里，隔水稍微汽一下，微微能闻到面包的香味时，吃起来才香甜。我小时候饭量很小，总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那一年冬天过去之后，见到我的人都说我胖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食堂不做面包了，反正妈妈不再带面包回来，家里的早点又恢复成了馒头咸菜。

从前上学不是我去找同学一起走，就是同学来找我，有时去同学家里，时间还早，就等着她吃早点。同学家的早点称为早饭更合适，有稀粥，有小菜，小菜就是同学妈妈腌的黄瓜或萝卜条，还有馒头或花卷，或烧饼或油条。我穿着外面的厚衣服坐在那里等，身上渐渐冒出汗来。

中学的时候看过王蒙先生的小文：《坚硬的稀粥》，说的是一大家子人几十年来一直坚持固定的早餐：烤馒头片，大米稀饭，腌大头菜。某一天年轻人想变革，把早餐换成黄油面包，然而老年人吃不习惯，于是一场震荡之后，早餐又恢复成馒头片稀饭，遂天下太平。这让我想到我家的早点，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因此有一天早上，我自告奋勇地让妈妈别蒸馒头，而是端着锅特意跑去外面买了包子，打了豆浆回来。那一天早上我的心思全在观察我家里人吃早饭的神情上，“怎么样？好吃吗？豆浆好喝吗？！”回答也是令人满意的。可惜接下来我妈说：“每天早起去外面买还是太麻烦，再说总吃外面的也不卫生。”于是我知道，王蒙先生所撰写的并不是小说。

我自个儿成家过日子以后，吃早点也成为了一件需要思考的事儿。一开始我俩谁也不在家吃，都去单位吃，单位没有就头一天下了班在超市里买点儿面包带去单位吃。可是周六日是必须在家吃饭的，我延续了寒暑假的风格，晚睡晚起，把早午饭并成一顿饭。然而闺女上小学了，她似乎有吃早饭的要求，并且不容商量。同时间生娃的母亲们彼时都在微信群里晒各种自制的丰盛早餐，既然娃娃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早饭是第一站吧。我尝试着用鸡蛋和面粉做了一次鸡蛋饼。闺女吃了一口。第二天，我煮了十个头天晚上包的饺子，她吃了四个。第三天，我买了现成的面包，她咬了两口。以后，面包成了常态。

某日回父母家小住，早上醒来，闻到蒸锅里馒头的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

2019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