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户》
涛涛有一阵没出来玩了,再出来时,门牙少了两颗。“换牙呢。”涛涛妈见人就解释,涛涛不乐意听,跑到前面去。他妈一个肩膀背着他的大书包,横向里歪着,一只手拎着他的水壶,在后面半追不追的,不断地说:“你慢着点儿。”然而碰到熟人又要打招呼,她也是跑不动了。 总有人背地里打听涛涛妈妈。其实她不过是岁数有点儿大而已,头发是染的,不染怕是已经花白了。让涛涛妈生气的是,涛涛爸的岁数比她大多了,头发却一点儿不白,必定是遗传,涛涛爷爷如今八十岁了,头发还黑着呢,腿脚也利索——过于利索了。涛涛妈一跟人聊起天来就没完,就说涛涛爷爷吧,人家可会享受呢,每周必定去温泉泡一次澡,自个儿坐公交车去,中午在外边儿吃一碗爆肚,喝二两酒,再坐着公交车慢悠悠回来。这叫一个滋润。有时候聊着聊着,突然大叫一声往回跑:“我火上还做着粥呢。”或者想起来:“涛涛,快走,英文课要迟到了。”涛涛惟一的一个课外班就是补习英文,这是因为涛涛妈妈在那家英文学校打扫卫生,跟人家求了情,允许涛涛免费蹭听。 小区并不高档,但是价格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涛涛一家是小区里少数几个拆迁户,涛涛妈妈嫁过来的时候,刚搬到新房子里。涛涛姥姥跟闺女私下说:“男人虽然不是一手的,好歹房子是一手的。”涛涛爸是二婚,之前还有一个闺女,已经工作了,周末常过来吃顿饭,看看她爸,跟涛涛妈处得还不错。涛涛妈是个温懦的性格,对人倒也实在,涛涛爸给闺女塞钱,她从来不拦着,不过到底有点儿心疼,跟街坊念叨:“......一给就是一千,我说你一个月能挣几个一千......”涛涛爸从前是农民,如今房子和地都没有了,又没有什么手艺,就在附近的车站当协管,据说一个月不到两千元。此外,分得了两套房子,一套他们带着涛涛爷爷一起住着,另一套出租,必定还有些拆迁款,据说全在涛涛爷爷手里把着,涛涛妈说:“要不人家总去泡温泉呢,还馋肉,见天要肉吃,哪顿没肉就掉脸子。”别人劝:“知足吧,没看婆婆的脸子。”涛涛妈给台阶就下:“那倒是,我妹妹就常跟我说,这就不错啦,要是遇上个厉害婆婆,啧啧。” 协管的工作分早晚班,大半个白天都没什么事儿,涛涛爸就弄了一辆三轮车,拣些废纸盒拉去卖。干这些事儿的时候,都是趁涛涛在学校看不见时。有几个和涛涛玩得还不错的孩子,知道他家这样,有家里不要的瓶瓶罐罐,都留着给涛涛妈。下回涛涛妈烙韭菜盒子,就给各家都送一盘子。还没出四月,天气就热起来,涛涛妈早上送涛涛回来,遇到一个熟人,那人拿着一件半新的羊绒大衣,大约是预备捐献,看见涛涛妈,临时变了主意。涛涛妈倒不嫌弃,衣服颜色不那么鲜亮了。熟人说送到店里洗一下就好。涛涛妈答应着把衣服搭在肘弯里往回走,一面想着:如今干洗是什么价钱,索性扔洗衣机里,洗完了能穿就穿。或者,买一瓶干洗精自己洗。 下午在学校门口等着接涛涛的时候,涛涛妈依旧有人聊天,话题全部跟如何洗羊绒大衣有关,大家热情地围住她给她出主意,让她应接不暇。 2019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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