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谷岛出来，李小燕就一路追着马明说话。后来说起来，李小燕说那天是马明追的她，俩个人为此又争论不休，毕竟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谁追谁并不重要，然而在心理上，俩个人都觉得自己亏了。

马明大专毕业后在某医院的机房上班，工作很清闲。李小燕是护士，忙起来真忙。马明常在无聊时去护士站陪护士们聊天，觉得这些戴着护士帽的年轻女孩儿真单纯，稍微可笑点儿的事就能把她们逗得前仰后合。他爱看她们笑，这让他的生命有了一点意义。

年轻时的马明，对于生命究竟有没有意义困惑过很久，有一阵专门在网上跟人辩论，他了解一点儿叔本华，也知道萨特，但不喜欢尼采。那人太自大了，马明到底是受红色教育长大的孩子，虽然他觉得自己是独立的人，有独立的认知。有一天李小燕值夜班，马明在护士站一直呆着不走，李小燕认为马明是特意来陪她。不过这人的脑子有点儿问题，净想同她谈人生什么的。李小燕早就跟同事在私下对马明下过判断：这人不务实，还有点儿书生气，不过假如将来谁同他在一起生活，肯定会乖乖交出财政大权。同事还笑话她：怎么，你想把人家的钱把过来管着啊？！这会儿，李小燕跟马明说起护士长的不公平，排夜班明明是按照排班表上每个人轮流，可是谁要是跟她关系好，她就同意给谁换班，自己真有事儿，她却不同意让别人代班，真气人。彼时马明手里正把玩着一支体温计，听到了李小燕的话，思绪万千，不由得又陷入了对人生的遐想，人生难道就是像这样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吗？！灯光下李小燕兀自述说着对生活的不满，仿佛和马明很熟悉似的。马明不由得拉住了李小燕的手，只是一会儿。李小燕的手有点儿凉，她迟疑了一下，心里觉得有点儿好笑似的，仿佛这不过是一个游戏。过了一会儿，有病人按铃。李小燕轻轻摆脱掉马明的手，去病房了。

整整一个星期，马明都精神恍惚，之后他分辨说那只是荷尔蒙的作用。但是李小燕对他毫不放松。马明妥协了，人早晚都得结婚，跟谁不一样呢。

儿子出生之后，马明和李小燕迥异的人生观开始相互排斥。无数次李小燕说：“早知道你这人不务实。”马明说：“那你还找我。”李小燕嘴上说明明是马明追的她，心里却有点儿含糊。每次吵架之后，马明就在机房的沙发里睡一宿。

第二年，机房里新来了一个女大学生。

故事的情节虽然老套，但是真实。李小燕因此到马明的领导那里大吵大闹，她做这种事驾轻就熟——护士们见的人多了。如今的领导与从前不同，没工夫和马明谈心。马明被调到了更为清闲的仓库。

离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不论怎么吵闹，终于还是离了。李小燕要了两个人惟一的一套房子。马明带着儿子在外面租房子住。有和事佬想来劝和，毕竟在一起十几年了，孩子都上中学了。两个人鼻涕眼泪一大把，但态度坚决得一致，后悔的只是曾经的人生，这样的付出到底有没有意义？！马明如今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当务之急他得赶紧想办法换个工资高一点的工作。

2019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