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匆匆》
一早马丽从梦中惊醒,她梦见自己在从前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在自己的工位上拉了一条粑粑,很规整的一条,但老板突然开门进来,她急急忙忙提裤子——老板也没有开灯,但是她确信他看到了。她从他身边走过,得想办法把粑粑处理了。她在办公室外面,看到玻璃隔间里的灯亮着,老板坐在灯光下,留下一点儿灰黑色的身影,她真想远远逃开,永远也不再进去。但那是逃避。在公共卫生间里,她找到一只旧的半透明橡胶手套,硬着头皮回到办公室,粑粑在她工位的椅子上老老实实呆着,她把它拿起来放在手套里,有一点儿沾到了手指上,还能闻到一丝臭味。很快格子间里就会传遍——毫无疑问,连之前保洁阿姨的前夫来寻她,大家也热议了很久。像有摄像头跟着似的,马丽竭力保持着自己面部的表情,要自然。 马丽刚毕业时,曾在一个家族企业里工作,那是一幢高档豪华的公寓大楼,大部分都是外籍住家。马丽工作的这一家,只是把大客厅当工作间,里面仍是卧室,白天司机不出车时在厨房坐着,老板的母亲进出时就用听不懂的福建话一通哇哇,马丽也被她哇哇过,虽然听不懂,但从语调和表情上看得出她很愤怒。老板的妹妹走过来搂着老太太的肩膀安慰她,顺便示意马丽走开。老板有三个妹妹,大妹妹长得非常富态,弯腰够不到自己的脚面,据说跟某部委的一个局长结婚了,那个局长弯腰也够不着自己的脚面,鞋带要家里的佣人帮着系。私下里司机们笑着说,恐怕还有一些事儿也得佣人帮着。后来不管到哪,马丽发现司机永远是快活的,即使有不快活,也很短暂。 二妹妹是一个瘦高挑的妇人,大约四十八、九岁的样子,说一口流利但有口音的英语。她一直没结婚,很少说话,亦很少笑。办公室的事务,大部分都由她来主持。三妹妹是个时尚派,很少来,但每次来都赚足了眼球。有一次她穿一件无袖黑皮背心和一条黑皮短裤,足蹬一双黑皮靴,短发,戴墨镜,嘴唇涂得猩红。老太太见到她,就眉开眼笑,她则搂着老太太进入卧室,出来时一脸漠然。司机们说她是来要零花钱的,只是她的零花钱够马丽们至少挣一年。 大约是刚工作的缘故,马丽常常感到害怕,这样一年一年没有寒暑假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几十年吗?!长大果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一次她到卫生间抹起了眼泪,但时间不能太长,除了主卧,只有这一个卫生间。狭小逼仄,散发着混合了下水道味道的香水味。同事里有一个年长些的女孩儿,比马丽来公司早,销售业绩不错,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白天没事儿时常坐在客厅里涂红指甲,像个准备接客的妓女。老板母亲对她也无可奈何。这女孩儿和司机们打得火热,有时在厨房接一杯咖啡跟他们聊天,大笑,连二妹妹也过去跟他们闲聊几句。马丽是文员,只负责往电脑里录入客户资料,她一天天坐在电脑前面,像要石化了似的,耳朵里偶尔飘进别人的笑声,都是与她无关的。 那一年的夏天漫长得可怕。每个周日的晚上马丽都心神不宁,像初去幼儿园的小朋友,希望明天一早有什么突然的事件发生,能让自己不去。然而她知道,迟早自己会习惯这样的生活,像大多数人一样。 梦醒之后,马丽没有马上起来,如今她再也不用上班了,男人负责挣钱养家,她负责家务和带娃。窗外传来音乐的声音,是几个跳广场舞的大妈,马丽知道,此时从大妈们身边走过的,有穿着高跟鞋或平底鞋的上班族,他们步履匆匆。 2019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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