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疼得站不直，坐不住，老太太有个邻居的邻居推荐了一个中医，说是把一个半瘫的人愣是给调理好了。马丽心想，左不过是针灸一类的玩意，便替老太太约一个试试。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在微信里问了时间和地址。然而对方一拖再拖，约了几次，终于约到了。

周六一早，马丽就带着老太太打了一辆车过去。路上刚下过雨，湿漉漉的，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司机帮着把老太太搀到后座坐好，双拐放进后备箱。男人今天加班，出门前问：“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我请假一起去？！”马丽说“不用”，不全是逞强，男人对陌生人防范心太重。

地点在小区紧东头的一幢楼房里，车子实在开不进去了，马丽把老太太搀下来，给她架上拐。走几步吧。这两步走得真艰难，在家的时候还没这样。按电梯，上楼。房间号找了半天，并不是家家都标着号码。马丽给那人打了电话，之前似乎想保持这种神秘感似的，马丽刻意不跟他或她通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略微有点儿苍老，她正在楼下练功，马上上来。是个老中医，马丽这样想。扶着老太太在一大堆矿泉水箱旁边站定。那人说了：门口有很多水。

电梯门开了，一个中年戴眼镜女人走了出来，瘦瘦小小的，穿一身宽松的麻质衣服。见了马丽和老太太，她急急忙忙的开门，一股浓重的艾灸的味道从屋子里传出来，呛得马丽和老太太一个劲咳嗽。“能开开窗吗？！”马丽问。女人说：“好好。”但并不真去开窗，她忙忙叨叨地找出几个玻璃瓶子，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我们这是偏门，你知道吧。你相信世界上是有能量的对不对......我师父是世外高人，但他不做这个......”女人把老太太安置在一张椅子上，说一会儿进屋去做。马丽在沙发上坐下，突然发现一只褐色蟑螂，在茶几脚下很快爬过。马丽一个激灵，她最怕这东西，与此同时，她发现屋里还有三只猫，它们窝在各自的纸箱子里，其中一只黄色中等个头的跃到了沙发边，挨着马丽。

坐定之后，马丽朝周围看，到处乱糟糟的，内衣和袜子一起扔在一个像是熨衣服用的架子上，到处都是东西，小书架上满是书，还有一些写着大字的草纸，一个孩子的音乐盒，窗帘破破烂烂的，全拉着也遮不住光。屋角放着一个金属支架，上面的夹子已经熏黑了，像是化学课上的一些瓶瓶罐罐随意地摆在角落里。

女人让马丽帮着把老太太扶到里屋的一张床上，从旁边不知哪里摸出一个麻凉席，“先铺这个吧，过几天我买一个新的，或者用一次性的。一次性的质量不好，而且有一些不好的物质，看不见的物质。”说是床，不过是一张床垫子，直接扔在地上，上面有一个金色的金属架子，支向四个角，但不是蚊帐，“这是金字塔，能量很大，就躺这下面吧。”老太太有点儿糊涂，但也将信将疑，“这是干什么？！”马丽抚着她的手：“既来之则安之吧，不是说有人在她这儿治好了吗。”正小声说着，女人从外屋回来，手里拿着几个圆盘。“这是能量盘。全地球都买不到的。”老太太躺好后，她把圆盘放在老太太胸口一个，两膝各一个。“不针灸吗？！”马丽问。女人摇头，又嘱咐“别跟她说话”。

这样过了半个小时。老太太似乎睡着了。除了小猫，屋子里静悄悄的。黄猫钻进来东窜西窜了几趟。马丽坐在衣柜边，衣柜的推拉门开着，里面挂着一些麻质的衣裙，总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

女人进来坐在老太太身边，两只手按在她的膝盖上，似乎很用力似的，但并不动。这样又过了十来分钟。女人让老太太坐起来，拿了一瓶白酒，倒了一点，对马丽说：“让她含在嘴里，一会儿再吐掉。”看马丽有些疑惑，她补充说：“这是我师父的仪式，我们学得时候就是这么学的。”

再扶老太太站起来，她似乎有了一些气力，不用拐杖也能摸着走到墙边，女人在一旁惊讶地大叫：“老太太您太棒了！我爱死您了！”老太太自个儿也怪诧异的，被人一夸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交钱的时候出了一点儿小问题。价格是原先的一倍。女人说：“怪我事先没说清楚，当时见效的，费用高些。”马丽试图讲价，女人说：“别讲价。讲价对你们不好。这个是我的副业，我有工作，一个月挣两、三万，做这个事不为挣钱。”又跑到老太太身边，“您看您走得多好。恢复得真快，您是有慧根啊。”马丽突然很想尽快离开，于是如数付了钱。

女人送她们到楼下，一路上絮絮说着她师父如何非凡的话，“世外高人。”这是她一再强调的。马丽带老太太上了车，回到家里之后，她又摸摸索索要她的拐杖，马丽说：“刚才不是能自己走了吗？！”然而还是把拐杖给她，像意料之中似的。

2019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