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就去了动物园。现在既不是周末又不是暑假，因此动物园里只有一些老人带着一些学龄前儿童在那里闲逛。我赶上了一拨刚遛早出来的老人，他们走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就在他们用力挥着胳膊从我身边走过时，我闻到一股通常会在农民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对气味还是十分敏感，马塞尔.普鲁斯特说：气味具有独特的能力，可以解锁以前已经遗忘但却生动、饱含情感的回忆。很小的时候我曾在电影院里很正式地看了一部外国影片，大概是《简.爱》，当小简.爱的朋友在孤儿院里受罚，站板凳上被雨淋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传过来，我认为那是从屏幕里传出来的。之后很久，每当在电影院里看国外影片时，我都会闻到类似的味道，那对于我来说，是外国人专属的味道，它能透过屏幕准确无误地传送到我的鼻腔里。然而在家里的电视机前，这味道就传不出来了，因此有一阵我专门去电影院看了《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爱情故事》，当《爱情故事》里的主题曲一出来，那味道就跟着来了。后来收音机里放过《爱情故事》的电影录音剪辑，我抱着收音机拼命闻，那味道跟着歌曲若隐若现: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

......”

年轻时万依在外院学口语，认识了一个男孩儿，她对我说，最先吸引的她是他身上的气味，那是一股不同于香水的，特别好闻的味道。后来她跟他说起这事儿，男孩儿诧异道：“大概是我妈给我洗衣服时用的洗衣粉的味儿吧。”这解释让万依再挨着男孩儿闻到那味道时，总感觉中间隔了一个他妈。

万依是我故事中的女主角之一。她年轻漂亮，有思想，总之，她总能钓到她想要的男人，有时候是在不经意之中。这也许不过是我的一种臆想，但是作为一直没成名的作家之一，各种想法都不过分。伍迪.艾伦曾在《库格尔马斯的神奇经历》里描写了一个名叫库格尔马斯的人文学教授，他有老婆，但仍一心想要一个新女人，一个外遇，一个浪漫、充满浓情蜜意的柔情的调情，后来他遇到了一个魔术师，那人能把他变到任何一本小说里，他可以在那里见到任何一个由世界上最棒的作家创作出来的女子——想想都令人激动。库格尔马斯选择了包法利夫人。单凭这一篇小文，我就爱死伍迪.艾伦了，何况他还拍了那么多好看又扣人心弦的电影。这本来是一篇关于味道的文章，并不是为伍迪.艾伦的小文做广告，可是假如真有人因此去四处寻找此文，我可以负责出借，费用私聊。

说实话，来动物园里寻找气味真是来对了地方，哪怕在一蓬什么动物也没有的野草里，你也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尿骚味。这味道从进入动物园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一直跟随你直到离开。在河马馆时，这气味更为浓烈。还有一种叫“貘”的动物，体型有点儿像猪，有可以伸缩的短鼻子，善于游泳和潜水。在传说里，它是一种奇幻生物，以梦为食，既能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在每一个洒满月光的夜晚，它从幽深的森林里启程，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吸食人们的梦。它害怕在咯吱咯吱吃梦的时候把人吵醒，因此发出轻轻的像是摇篮曲一样的叫声。于是人们越睡越沉，貘便把人们的梦一个接一个地吃掉。本来我是打算在貘馆里多待一会儿，看看貘能不能传递给我点儿什么信息，但是貘馆的气味太浓烈了，我怕因此弄坏了我的嗅觉——我已经预订了两张明天晚上和伍迪.艾伦看电影的电影票。

2019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