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使劲敲门，似乎不止一个人，他们在门外大叫。马克打开门，是王力那伙人。

“你怎么还在家里？”他们七嘴八舌把王力围住。

“我为什么不能在家里？我不在家里应该在哪？！”

“我们都在卖力，东奔西走，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只有你还呆在家里。”王力看上去忧心忡忡，辛优挽起裤脚给马克看他的腿：“看看，都走肿了。我们走了整整一天。你还在家里闲着。”

“我没有闲着，我做了晚饭，炒了鸡蛋西红柿，吃了两碗米饭，本想只吃一碗的，可是人总是想的和做的不一样。”

有人溜进了卧室似乎要翻找什么，马克要跟去看看，王力拉住他：“人生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马克很无奈：“出去我能做什么，我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

大家说：“出来你就知道了，至少你该先迈出第一步。”

马克想要披上件衣服再走，可是辛优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别磨磨蹭蹭的。固步自封最要不得。”

“我怎么就固步自封了？！”没人要听他啰嗦。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全是人，马克和朋友们一出来就被人群冲散了，“等等我。你们太快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你们去哪儿？！”隐隐约约听见王力在前面说：“往前走。跟着走。别掉队。”马克搞不清楚哪里有队，我这是在干嘛？！好好在家里呆着不好吗。平常这个时候他正在家里听着轻音乐看小说，他从来不看电视，也许症结出在这儿，电视新闻里播了什么吗？！街上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马克拉住一位步履匆匆的男人：“请问您去哪，这是在往哪走？！”那人目不斜视朝前走着，回答道：“您是马克吗，跟着队伍朝前走就对了，您不能总是呆在家里不出来。”马克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没有总是呆在家里，我至少每天都出来一次买菜......这是什么队伍，我们去干吗？！”男人说：“您别总是目的性这么强，您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吗？！大家都跟着队伍走，为什么您就要搞特殊化呢？！”旁边有人听到他俩的对话，拿眼睛来看马克：“啊，这不是马克吗？！马克也走出来了。”

“谁能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回事？！”马克说：“我好好的呆在家里，突然被拽了出来，就这么莫名其妙跟着一群人乱走，毫无目的性。我怎么就成了功利主义者呢，我当然不功利，可是有时候，当然人不能总是那么绝对，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一个老妇人走在马克身边，她扯住马克的衣角：“我能拉着你吗，我有点儿累。”

马克用手掰开老妇人的手说：“不能。累您就别走了，好吧，您告诉我为什么要走，要走去哪里？！”

老妇人有点儿惊慌失措：“所有人都在走......”

真是一件麻烦事，马克想转身回家去，他有点儿困了，思念起家里柔软的床来，昨天才换的新床单，上面印有一朵大牡丹花和无数绿叶。可是他压根转动不了身子，前后左右都是人，人们拥着他朝前走。

“到底要去哪儿？！天都黑了。”马克嘟囔着，他身上已经冒汗了，衣服都湿了，刚出来的时候还感觉有点冷。我走不动了。他想。我压根就不该出门，为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有点儿恨自己的立场不坚定。于是他拼命扭动身体往回走。“您要干嘛？！”“您往哪走？！”这事儿一点都不好玩。马克对自己说，都是幻觉，一觉醒来后，他会发现自己安安静静地躺在牡丹花床单上，天花板一片雪白。天花板太白了，应该涂上些颜色。有人在上面画蓝天白云，或者星星月亮。不，那太像儿童房了。有人拦住他：“马克，你要去哪？！你要跟大家背道而驰吗？！”

“是，哦，不，我只是要回家。”

“大家都在努力往前走。”

“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要干什么？！我不知道......”

“别太关注结果，要注重过程，你跟着大家一起走，这难道还不够吗？！”

“也许，好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累。”

“做一点儿事情就喊累，总是想不劳而获，半途而废。”人群中有一多半谴责的目光。

马克说：“我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来。”

“你在撒谎，马克。你的脸红了。你要当逃兵吗？！”

“我们又不是要上战场。”马克小声嘟囔。

“人生就如同打仗，人生就是战场，不是你打败别人，就是别人打败你。”

马克抬起头来盯着那人的眼睛，目光渐渐坚定而冷峻：“我被打败了。我跟着走。”他说。

2019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