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战疫背后的“莆田系”暗影……
院士重磅推荐新药给其儿子名下公司”,“红十字会把口罩分给了莆田系医院”,“帮红会管理管理物资的九州通也是莆田系”。
武汉战“疫”至今,一些流言和谣言经常有“莆田系”如影随形,让这个在2016年“魏则西”事件中近乎声名狼藉的群体再度进入大众视野,也不禁让人疑惑,3年过去,如今的“莆田系”在医疗领域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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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疗行业中,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社长袁钟是在公开场合批评“莆田系”比较多的一位专家,知名“莆田系黑”。他的相关演讲视频在年轻人聚集的“B站”上有接近百万的点击率。
袁钟最早注意到“莆田系”大概是在五六年前,他去到唐山一家县医院,院长告诉他,上任第一天,一个仪表堂堂的老大爷找上门来,说自己一辈子没干过坏事,结果你们医院的医生居然诊断他得了性病。 院长一下反应过来,自己院的皮肤科已经被“莆田系”承包了很久。他对老大爷的遭遇非常同情同时感到很愤怒,老百姓以为穿着“白大褂”的就是医生,他们不知道有些“白大褂”是看病的,有些“白大褂”是挣钱的。他想把这些“莆田系”赶出去,却没有办法赶,县里的领导给他来电话说,当初医院承包科室的时候,白纸黑字签了合同。 后来,这位院长花了三年时间,终于把院里的“莆田系”赶了出去,但医院的形象已经受到很大损害。 袁钟告诉刀哥,这些年,他走了全国四五百家医院,许多医生愿意听他讲课,想当好医生。而“莆田系”最大的问题是带坏了行业风气,让想当好医生的年轻人受限于环境。
袁钟认为,第一代的“莆田系”大都不是医学科班出身,没有老师言传身教,也没有宣过誓,把医疗当生意做,缺乏医者对生命的尊重。他们把市场经济当中比较负面的那一面带到了行业当中。
袁钟曾有次参加百度的活动,回来后被一群同行指责,让他很纳闷,一查才知道,百度上全是“莆田系”医院的推广,他询问百度的一位高管,为什么要跟“莆田系”这么紧密的合作,高管告诉他“莆田系”给百度带来的利润很大,并且公司高层当时有个想法:原始积累顾不上道德。
有媒体总结,“莆田系”的老板们大多经历3个发展阶段。
第一是租赁阶段,租正规医院的房子和设备,承包医院的一些科室,大多是皮肤科、妇科之类。
第二是托管阶段,有些地方的一级医院或企业医院长期投入不足,又承担着当地居民和企业职工最基础的医疗保障任务。“莆田系”老板看准机会,将其托管,重点发展利润较高的科室。随着资金越来越充足,一些老板发展到第三阶段,开始自建医院。 由于早期采用的是租赁与承包模式,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角落也容易滋生出腐败。袁钟记得,早年有一次到武汉某个医院去讲两天课,一个副书记从头到尾陪着,临走时候副书记说,袁老师对不起,我们院领导班子只剩我一个,其他人都“进去了”,我们照顾不周了。 过去医疗行业最看不起收红包、敲诈病人的行为。但“莆田系”崛起之后,有些公立医院医生看到他们那么赚钱,产生了“你能赚我为什么不能赚”的想法,还有大学生对“莆田系”趋之若鹜,袁钟认为,不少人在这个过程中“学坏了”。 十多年前,某基层医院医生到协和医院进修,学得非常好,走的时候请袁钟吃饭,说了一句话把袁钟吓了一跳,他说袁老师我在协和学得好回去却不能用,倒不是说协和的理念太先进,协和到现在还是该怎么用药就怎么用药,而我们那个医院是该怎么赚钱怎么用药。 无论公立还是民营,医院要讲公益性,医生要讲奉献,这是袁钟在许多演讲中反复提及的理念。他认为“莆田系”的理念与医生根本不同,他们有句话叫:你有命、病很重,我有药、药很贵。 医疗行业有特殊性,“一个人找你看病,把所有的隐私告诉你,把生命都交给你,所以医生这种人是仅次于神的人,因为爱才有了医疗和医院,如果把这个精神泯灭了就不再叫医疗,那叫交易”。袁钟对医疗中的“交易”思维很反感。比如具体到防疫这个问题,健康有三大工作方针:基层、预防为主、中西结合,预防是要像我国公共卫生的先驱伍连德那样,到社区去,到农村去,讲奉献的。 如果不讲奉献讲回报,讲利润最大化,客户最大化,谁愿意去搞预防,谁不愿意去搞医药。不讲奉献讲回报的结果是,有院长年底做报告,今年医院门诊病人增加多少,住院病人增加多少。中国预防医学会有领导到东南某省去做防疫工作,呆的时间长了些,就有院长给他打电话开玩笑,怎么还不走,我的病人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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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钟所提及的问题,在2017年以前的十年间曾经引起舆论的数拨反应。 2014年7月,教育机构新东方的青年教师徐敏在云南玛莉亚医院分娩时死亡,新东方董事长俞敏洪要求“相关部门对该医院进行调查”,并称“玛莉亚医院是一个做地产的老板在做,医疗事故常年爆发”。社会舆论由是爆发一波对“莆田系”的质疑潮。 2016年,“魏则西”事件在网上曝光,身为西安某高校学生的魏则西被查出长有恶性肿瘤“滑膜肉瘤”,他与家人通过百度搜索联系上北京武警二院的“生物免疫治疗中心”接受“免疫疗法”,不想这个所谓治疗中心只挂了武警二院的名,实际是“莆田系”承包的科室。事件引起社会关注后,国家有关部门强力介入,“莆田系”此后迅速衰落。 2018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通知》,有媒体报道,在“扫黑除恶”的重拳下,“莆田系”在全国已经关了100多家医院,仅深圳一地就关了20多家。 另一方面,随着允许在职医生开办诊所等政策出台,一大批优秀的非“莆田系”医疗机构也开始获得市场和患者的认可,这进一步压缩了“莆田系”的空间。 “莆田系”与非“莆田系”是什么关系,民营医院等于“莆田系”吗?事实上,社会舆论经常把这几个概念混用,在此次武汉抗“疫”的舆论中也常可见到这种混淆。 广州艾力彼医院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庄一强告诉刀哥,“莆田系”不能等同于民营医院。从概念上说,“莆田系”是由莆田人投资的民营医院。 从数据上说,国家卫健委统计年鉴2018年的数据显示,全国民营医院有20977家,其中“莆田系”大约有8000家。这两万多家中80%以上是一级医院,二级医院占比不到15%,三级医院占比不到2%,而“莆田系”的医院基本是一级医院,几乎没有三级医院。
“莆田系”的专科以商业运作、广告宣传和互联网营销来揽客,而不像一些正规民营医院那样依靠技术和服务来吸引患者。 从这些方面来看,“莆田系”与其他民营医院有区隔,但“很不幸”,“莆田系”也属于民营医院。 庄一强告诉刀哥,社会办医院大致可以分成三大类:第一类国企医院集团改制的像煤矿医院、钢铁医院、石化医院、铁道医院等,它们大多数是二级或者三级医院,一些医院集团更号称拥有超过1万张病床,实力强、靠得住;第二类是“莆田系”;第三类是所谓非“莆田系”出资的民间资本办医院,一般人不太能将它们与“莆田系”作区分。 “魏则西”事件是对“莆田系”而非其他民营医院的重大打击,但庄一强坦言,民营医院近两年也在遭遇困难,一些上市药厂和综合性集团公司在退出民营医院领域。这首先是由于民营医院中的确有害群之马,其中既有“莆田系”,也有非“莆田系”;社会舆论氛围对民营医院也不利,比如近年政府严查的医院“骗保”现象。民营医院骗保现象更普遍,公立医院骗保数额更大,而媒体在报道时会突出民营医院隐去公立医院;再有,近年来的分级诊疗医联体改革中,公立医院的医联体排斥了民营医院的加入;此外,一些地方政府大量投资公立医院也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了民营医院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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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哥注意到,针对武汉抗“疫”开始后网上诸如“而那家被定点的私立医院,不要说主动请战了,在国家和人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当了逃兵……”,“而在各地援助武汉的医疗队伍当中,竟然没有私人(民营医院)加入这场抗击疫情的战斗的任何报道”等说法,中国非公立医疗协会上月末在其网站上发表了一份声明予以反驳,并在两天后公布一份通知称,两天内有63家医院的899名医护人员向协会报名请战,按手印,书写请战书。
那么,又有多少民营医院实际参与了一线抗“疫”呢? 刀哥得到的一份数据统计显示,截至2月4日,武汉有88家社会办医机构成为各级政府指定的定点收治医院和定点发热门诊医院,武汉普仁医院、武汉汉阳医院、武汉亚洲心脏病医院、武汉亚心总医院等是定点发热门诊医院。近日,武汉汉阳医院、亚心总医院、商职医院、江汉油田医院、民生耳鼻喉医院、武汉紫荆医院、鄂州第二医院、钟祥同仁医院等被纳入第四批新冠肺炎定点收治医院。 刀哥联系上了参与抗“疫”的西电集团医院、中美医疗集团京东中美医院,西电集团医院告诉刀哥,目前陕西全省第一、二批援汉参与的社会办医医院共有8家,他们医院奔赴抗“疫”的最前线是发热门诊、急诊科、预检分诊、呼吸科,重症医学科共计150名医护人员。
参与援汉的西电集团医院医护人员名单 他们医院的发热门诊作为西安市定点,自1月23日至2月5日,累计接诊发热患者615人次,隔离9人,疑似7人,确诊4人;援武汉医疗队员共计6名(3名医生、3名护士分别为重症、呼吸专业),第一批3人,第二批2人,5人已赴武汉第九医院参加工作,第三批1人已经待命准备出发。
武汉普仁医院急救站医生的朋友圈
他们告诉刀哥,目前全院已调集所有应急物资应对新冠,仍然是远远不够,在全院已经实行临时发放管制,应急物资主要集中在一线使用。上周已经向社会发布接受捐赠求援公告;紧缺物资主要是医用口罩、防护服、隔离衣,目前仍然急缺。
京东中美医院告诉刀哥,他们共有4名成员参与了援汉医疗队,带队的刘玉红主任在报名时甚至没有与家人商量。4人在赴湖北途中已经知道将进入重症ICU,目前在武汉第七医院抗“疫”两周时间,此外,4人都已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患者给医疗队画的漫画 庄一强告诉刀哥,民营医院不应动辄得咎,其中也有好医院,比如首都医科大学三博脑科医院是北京三大脑外科医院之一,温州康宁医院的精神病科是浙江省两强之一,成都锦欣生殖医院是四川省生殖医学的龙头之一。医院就是医院,无论公立还是私立,都应当以一个统一的硬性标准去作要求。
在重大防疫工作中,政府也应该考虑积极吸纳民营医院参与,不分公私,一视同仁地强调医院的公益性。SARS期间香港第一个倒在岗位上的医生来自私家诊所。最近香港公立医院一些人在疫情最紧张的时候搞所谓罢工,反而是私立医院和私家诊所的医护人员主动向医管局提出,如果需要人手,他们愿意帮忙。
医护人员的日记 当然,目前民营医院整体能力、设备和人才梯队不足,这也是其参与抗“疫”面临的现实短板。 袁钟也认为,应该淘汰的是那些缺乏专业素养的低端投资者办的医院,那些只知道“噶得越多越好(做手术)”的“医生”。 袁有个老同学在重庆开医院,三十多年坚持不“收红”。他很推崇这样的医者,他在给民营医院院长上课时也说,社会上对公立医院也有不好的反响,比如服务态度等等,民营医院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些,把民营医院办成爱心医院,体现出公益性呢? 在最后,袁钟拽住刀哥说,希望“拜托”媒体一定要把他的一句心里话讲出来:无论公立私立,现在谁站出来冲上最前线,我们后方都要给他鼓劲,决不能一帮人在后面找茬、“放冷枪”。他劝大家想一想,突然遇到灾难,我们最需要什么样的人,是互相指责谩骂抱怨拖后腿的人,还是无故一切勇往直前的人。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他冻毙于风雪”,最近,这句话很流行,许多人在用,袁钟用自己的话说是,给冲在最前面的人以赞美,这应该成为我们社会的一条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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