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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舒淋 王博 徐沛宇 | 文

马克 | 编辑 

随着疫情转缓，复工已经成为湖北之外许多地区的当务之急，但部分地区出现拔苗助长现象。浙江台州、温州部分企业为了达标企业复工电力指数，被迫让设备空转耗电。

企业复工电力指数是国家电网浙江电力公司创设的指数，通过对比历史用电量和当前用电量来反映企业复工复产情况。2月初，浙江电力公司开始编写复工电力指数分析报告，用来支持政府的复工相关决策，其后这一做法推广到多个省份。

国家电网旗下的“电网头条”披露了2月10日浙江省各地市的复工指数。其中温州为12.1，台州为15.6，是浙江复工指数最低的两个地区。

据《财经》记者了解，温州有企业被强制摊派了耗电量，如不能低于去年第四季度日平均用电量的20%。有企业家担心再过一段时间用电标准要上升到50%。但很多中小企业并不具备开工条件，为了电量达标，只能让机器空转。

王涛（化名）是一家温州小型制造企业的董事长，他的企业暂未受影响，但肯定了其他企业存在机器空转现象。“有的企业被威胁，如果机器不空转，用电量不达标，就要被封厂。”他告诉《财经》，用电量指标的考核可能涉及一个城市在省里的排名。

一个浙江当地制造企业的微信群此前几日也在热议此话题，有企业主抱怨，自已的机床现在就空着开，只开机不生产，徒增成本。

一家台州的小型机加工企业负责人对《财经》表示，2月25日晚接到了当地镇政府的电话，要求2月底企业的用电量达到上个月的20%以上。但企业员工有不少来自湖北，复工条件尚不具备，为了达标不得不在其后几天每天让加工设备空转几个小时。好在1月本身用电量不大，因此电费并不多。

进入3月，暂未收到相关要求。这位负责人表示，当地多家企业都收到了类似通知。

一位前浙商银行负责中小企业放贷业务的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在温州市苍南县纺纱行业也存在复工机器空转现象，如果机器不开，老板就会被叫去谈话。“和班主任训话一样。”如果企业愿意开，作为补助，每用一度电会便宜1毛钱。

他表示，有的厂商为了让耗电量达标，拿着暖风机到厂里插上；在温州市平阳县更有建筑公司空开着打桩机，实则并未施工。

受到困扰的温州企业大多是年产值在数千万至1亿元左右的小型企业。

亦有多位接受《财经》问询的温州当地制造企业表示未接到相关通知，企业目前正常复工。综合《财经》记者采访的十余家企业来看，正常复工的企业多在2月底至3月初恢复生产，但复产率不一，一般在50%到80%左右。

浙江是湖北之外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但浙江作为经济强省，政府在推动企业复工复产方面走在全国前列，出台了“1+X”系列惠企政策。“1”是指浙江省委、省政府制定的《关于坚决打赢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阻击战 全力稳企业稳经济稳发展的若干意见》，“X”就是针对某一领域或者某一类企业的具体政策。比如，全省自2月1日至2月28日，对19175户无法正常复工企业减免容量电费3.88亿元。

除电力指数外，浙江通过绘制疫情防控“五色图”来实现复工的精准管控。到3月1日24时，“五色图”变成了“单色图”， 红色的高风险区域消失，浙江全省所有县（市、区）都已是绿色，这意味着低疫情风险。各地政府的工作重点正逐渐由疫情防控转移到推动企业复工复产。

浙江省能源局副局长金毅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企业复工电力指数在不增加基层报送负担的同时，能够客观反映企业的复工情况，有效指导疫情防控和企业复工复产的决策部署。

然而这一原本是决策支持工具的指数，似乎变形成了政策本身。《财经》梳理发现，2月以来，浙江多地推出各项与复工复产电力指数相关的政策。

温州永嘉县、鹿城区分别在2月25日、26日发布通知，对于纳入复工复产指数系统的企业，根据企业复工系数予以财政补助。具体而言，第一阶段（2月24日至29日），复工电力系数低于20%的不予补贴，超过20%的每度电补贴0.4元；第二阶段（3月1日至3月10日），复工电力系数低于20%的不予补贴，20%至70%企业，每度电补贴0.2元，超过70%的每度电补贴0.3元。未纳入复工电力指数的规上工业企业、服务业也按此标准进行补助。

温州平阳县2月24发布通知：自今年1月25日至2月26日，企业日均用电量对占2019年四季度日均用电量20%以上的，2月24日到2月29日产生的电费，由县财政按50%的额度补助。

一份台州市发改委2月28日发布的文件要求，“为做好我市企业复工复产工作，进一步提升我市复工复产电力指数，请做好企业安装“网上国网”app的引导工作，企业可通过查询日用电量，实现复工复产电力指数的自我管控。”

但多个政府相关部分否认下达过强制用电量要求。

浙江省能源局相关人士对《财经》表示，用电量衡量复工情况是相对科学的手段，不是强制性的目标要求，能源部门没有对省内各地下派分配用电量指标任务。在全省对电力复工指数非常重视的情况下，各市县政府的确很在意该指数的发展情况，有一定的工作压力。

浙江省发改委办公室相关负责人对《财经》表示，未向省内各地摊派用电指标任务，没有强制要求提高复工率。省发改委根据疫情发展情况，会给省内各地出具复工复产的指导意见。“如果看到某地疫情指标变绿之后复工率仍然较低，我们会去关注其背后的原因，协调相关部门去帮助解决其劳务输入、资金短缺等问题。”

温州市委宣传办工作人员对《财经》记者表示，没听说有下达用电量指标的政策。台州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经过一番核实后对《财经》记者回复说，台州市政府层面没有对基层政府下达用电量任务。

前期复工率全省垫底的温州，正在全力推动复工率指标的提高。温州近日宣布，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小微企业园已全部复工。同时提出，到3月10日，力争全市企业复工率指数、企业员工到岗率、企业产能恢复率均达100%。

温州某民企董事长3月4日对《财经》记者说，“复工和复产是两码事，我们的确是复工了，但复产很难，我们所在园区目前大概有一半企业没有复产。政府部门非常希望企业能尽快复工，也提供了很多帮助，比如包车接送员工，减免税收。温州市政府给了60条优惠政策，但是要先复工才能享受。”

多位受访的浙江企业表示，一度困难的物流、防护物资等问题，目前已基本解决，物流已基本打通。许多地方紧缺的口罩，浙江当地政府都能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帮助企业对接购买渠道，价格从1.2元到1.8元每个不等，有的地方政府还能根据复工人员数量提供一定量的免费口罩。

企业不能满产的主要困难是人员，湖北员工多的企业受影响更大。多位温州企业家对《财经》表示，其实不用政府强制，他们比谁都想开工，不开工每天现金流都是只出不进，但工人没到岗无法开工。在温州很多打工的工人是湖北籍，这些工人目前都无法返岗。就算工人们返岗了，小企业主也担心工人们在厂里吃住，如果厂里发生疫情他们会被追责。

一家温州的机加工企业对《财经》表示，目前工厂复工率将近8成，员工也回来了大约8成，还没回来的主要是湖北员工，但他们不少人在关键工序或者管理岗位上，很难临时从其他地方招到工人代替。

湖北之外的员工返工也存在一定困难。一家嘉兴的纺织企业对《财经》表示，员工主要从江苏、河南、云南、贵州等地回来，如果乘坐公共交通，也还是有扩散疫情的风险，因此主要通过包车、企业拼车来接员工返工，但运量有限。此外，也有许多工人担心疫情不愿意返工。

作者为《财经》记者，《财经》记者王静仪 王斌斌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