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北京疫情，估计病例总数不会突破400例。北京市采取了强有力的防控措施，相比一二月份的调整防控级别的时间曲线基本上差不多，这次可能会稍微快一点，但不要指望一两周会调回到三级响应，没有那么快。因为现在还会有零星病例，估计还要持续1周到10天左右，新增病例降到0以后，可能过两天又会跳出来一两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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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图/受访者提供

6月11日0时至6月22日24时，北京累计报本地确诊病例249例，4个疫情高风险地区、39个中风险地区，涉及全市10个行政区。

北京市对本轮疫情采取了及时的强制措施，扩散势头得到迅速遏制，传染源被切断、新增感染病例数大幅减少。18日，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称，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不会造成更大范围的蔓延和扩散。但他同时也表示，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松弛，防治措施还是要继续加大巩固防治成果。

针对此次北京疫情暴发和传播，防控工作的最新进展，以及如何吸取经验教训，应对疫情长期化后面临的防控挑战等问题，《中国慈善家》专访了吴尊友研究员。

零星病例还要持续1周到10天

《中国慈善家》：您怎么评价6月11日以来北京新发地引发的这轮疫情，为什么说它是可控的？未来北京疫情的走向会如何发展，它的传播范围和人数、防控级别会是什么样的？

吴尊友：北京这一次特殊的疫情，只是一次局部的暴发，根本谈不上第二波，因为全球的疫情根本就没结束，任何一个地方稍微一放松，疫情马上就会反弹。这次北京市的疫情也是这样。但是，北京市这次疫情发现得早、控制有力，有效遏制了新冠疫情蔓延，整体疫情是可控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传染病有它的规律，主要看三个时间节点：感染时间、发病时间、诊断时间，诊断时间滞后于发病时间，发病时间滞后于感染时间。每天通报的病例只是诊断时间，我们往前看就更能够看到疫情的真实情况。

第一，6月11日，第一个确诊的病人报出来，但是他的发病时间不是最早的。发病最早的一个病人确诊是在6月12日，他的发病时间是在6月4日。从4日到11日，也就7天的时间。

第二，6月11日最早确诊的一个病例报出来以后，到6月16日北京市限制北京高风险区人员离京，才6天时间。从6月4日到16日，加起来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北京市根本没让新冠病毒有机会向外传播扩散。

第三，6月11日北京诊断出现第一个病例后，12日锁定了新发地市场，13日北京市对新发地的工作人员进行检查，大部分人检测结果是阳性，但没有症状，说明他们还处在感染的早期，还没有发病。

第四，我们不是只看流行病学数据，从北京市对疫情的反应来看，快速、全面、及时地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后面发现的病例基本上都是在管控当中的人。

6月13日，北京新发地批发市场实施封闭管理。摄影/张旭

所以，这几个方面的信息综合起来分析，就能确定北京新冠疫情已经控制住了。这里说控制住了，是指新的感染、新的传播得到控制；那些已经感染的人，还会陆续被检测发现。

这次北京疫情，估计病例总数不会突破400例。北京市采取了强有力的防控措施，相比一二月份的调整防控级别的时间曲线基本上差不多，这次可能会稍微快一点，但不要指望一两周会调回到三级响应，没有那么快。因为现在还会有零星病例，估计还要持续1周到10天左右，新增病例降到0以后，可能过两天又会跳出来一两例。从最后不出现病例开始算14天，才有可能商议调整防控的级别。

《中国慈善家》：北京市新发地的病毒溯源目前进展如何？它的传播途径和传播链条是否清楚？

吴尊友：关于病毒溯源，各方都做了很多努力，中国疾控中心、北京市有关方面也做了努力。一方面着手调查物品的污染，另一方面也考虑可能是无症状或轻症状感染者带入。在这两条线上原来找到一些线索，但后来一条条都被否定掉了。然后，我们又提出了一些新的思路，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这个事情非常的复杂，也不一定有答案，但我们还是在积极努力做一些探索。

在北京新发地市场暴发的病毒，有的是污染的环境感染人的，到后面是人传人，这是两种传播途径。现在从新发地往外传的链条是清楚的，因为新发地市场是一个中心，在那段时间去过那个市场的人有感染的风险，如果感染上又会带回家、带到社区。但是，最早是谁或者什么东西，是物品还是人把病毒带进去，在这里局部形成一个传播中心。这个问题还不清楚。

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在海产品局部形成一个传播中心？病毒被带进去以后，如果说是物品污染，那么在局部病毒是不会增加的，物品污染带100个病毒进去，那就只有100个病毒，慢慢地还会减少。只有带进去的病毒感染了人，人再传染人，病毒就会不断地扩增，形成一个局部环境当中的传播中心。这个传播中心为什么局限在海鲜产品区域，为什么不是在蔬菜区域？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科学问题。

6月14日，北京市民在宣武体育场进行核酸采样。

疫苗和有效药物的研发不乐观

《中国慈善家》：北京的大规模核酸检测要做到什么程度，这种检测能否确保无死角监测？

吴尊友：从北京现在的情况来看，密切接触者基本上都做完了，高风险环境当中的人也基本上都做了，接下来就是要做到应检尽检、愿检尽检。处在中风险地区的人，可以选择自己去做检测；新发现病例周边的人，可能也会去做检测。检测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要把这些病人发现出来，很多情况下是为了解会不会有危险，避免过分焦虑和担心。

核酸检测可能会有极少数的漏网之鱼，包括假阴性和无症状的病例，但是这种情况对于大部分人基本上都不可能感染，只有那些密切接触者才有可能出现感染。而对于密切接触的人，即使查出阴性，也得隔离14天。所以，即使他第一次检测结果是阴性，在14天的隔离期内，如果他其实感染了病毒还是会发病。

因此，核酸检测即使有漏网之鱼，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现在，北京市对核酸检测人群分得很细，这就是一种精准化的防控，锁定重点人群。这是科学的，符合成本效益的。

6月19日晚，防疫人员在北京丰台区一中风险街乡为居民采集咽拭子。

《中国慈善家》：针对新冠的疫苗和有效药物，估计什么时候能生产出来？

吴尊友：长期的防控首先要考虑疫苗，但是疫苗短期内难以指望得上，另外它能不能起到预防效果也不确定。现在人类所有的疫苗都基于一个基本的原理，就是人体自然感染以后能够产生免疫力，当病毒再来的时候就不再感染了。疫苗的方法是仿照人的免疫系统来做的，如果人体不能形成自然免疫力，就不可能制造出疫苗。

对于新冠肺炎来说，第一，不清楚感染以后会不会再感染；第二，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冠状病毒没有任何一个是研制出疫苗的；第三，现有的研究目前来看并不乐观。那么，其他的冠状病毒的感染，它的免疫力也就在半年到一年。如果疫苗的保护期只有半年到一年，就得频繁地打疫苗，这样疫苗的生产和供应可能根本来不及。最近重庆医科大学发表了一篇文章，表明一个人感染了新冠肺炎，三个月以后抗体就消失了。所以，疫苗并不乐观，这是一个新的挑战。

另外，专门治疗新冠肺炎的药，道路也非常遥远。因为研制一种新的药物是非常艰难的，某种程度上它比疫苗还难。现在所有的治疗，特别是方舱医院，它起到的作用不仅是治疗，更重要的功能是隔离。病人最终能不能存活更多还是靠他的免疫力，其他的医疗措施都是一个辅助作用。所以，至少在近期我们还只能依靠传统的看上去科技含量不高，但实际上管用的公共卫生措施，包括隔离、戴口罩，洗手、保持社交距离，通风，这些措施还是有效的。

全球疫情可能会持续几年

《中国慈善家》：全球范围内的新冠疫情，您预计可能持续到什么时间？今年秋冬季节是否会迎来新冠疫情第二次暴发？

吴尊友：我个人判断，估计全球新冠疫情会持续几年时间。如果没有疫苗的话，它会一直呈现流行状态。一直到可能有很多人感染，人群有一定的免疫力了，形成人群的免疫屏障，就不会在社会上造成传播扩散，也就是所谓的群体免疫。如果有疫苗的话，就看疫苗的速度和接种的规模了，此外还要看疫苗的免疫力能持续多长时间。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自6月16日凌晨2:00起，西城区对广外天陶红莲菜市场周边7个社区实施封闭式管理。

目前看来，新冠病毒不受季节的影响，不需要等到秋冬季，防控一放松，随时都可以形成广泛的流行。以北京为例，这次疫情发生的时间已经是在夏季了。再比如印度和非洲，气温一直是很高的，但病毒在高气温环境下也会传播。所以，新冠病毒的存活主要取决于局部地区，只要局部有潮湿阴凉的环境，在温度不是特别高的情况下，它都可以造成传播扩散。

《中国慈善家》：对于这次北京的疫情，您最担心或焦虑的问题是什么？

吴尊友：首先，即使我们对新冠肺炎有了很多的认识，但仍然还有很多未知领域。像从北京第一个诊断的病例来看，他最早发病的时间，到他最早看病的时间，中间还有一个星期的间隔。好在病人的记忆力特别强，很快能回顾出来，指向了新发地市场，这样源头一下就锁定了。如果这个病人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没有提示新发地市场，那么疫情的暴发情况会很可怕。

其次，患者开始出现症状后，能不能及时就医，也是我们面临的一个挑战。虽然我们说要建立一个灵敏的监测系统，但是如果患者生病了以后不来看病，这个系统根本就捕获不了他。这也是新冠肺炎特别诡异的地方，疾病早期的症状很轻微，好像有病又好像没有病，这样病人就会在家庭或社会上造成传播，时间拖得越长，传播的范围就越广。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办法解决。

图片来源：中国新闻图片网（除署名外）

图片编辑：张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