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
几天来呆在家里,话比我想像的要少,似乎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又总是搜肠刮肚想要说点儿什么,孩子,家里,又或者将来,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迹象值得说,就是局势,也说不得。偶尔说几句天灾人祸,又没话了,总之,庚子年不是好年景。 有一日晚饭后,我和母亲坐在沙发上,母亲突然说起,“我那天看见小红了,真像祥林嫂似的。”我吃了一惊,叫“小红”的人不止一个,不知她说的是哪一个,正要问时,母亲说:“挨着一辆车站着,头发全白了,身上穿着两件看不出颜色的褂子,还认得我,叫我‘阿姨’......” 原来是这个小红。 曾经是我上学前的玩伴。她那时看起来已经像个大人了,戴一副厚厚的眼镜,穿一件宽宽大大的长袖工作服。对于我们,她总是有求必应,偶尔我们的要求过分了,她也拒绝,但是渐渐的,拒绝没有用了,小孩子们用他们的狡猾发现,做了小红不允许做的事,也不会有惩罚的。我们的胆子日渐大起来。小红的父母白天上班不在家,我们常到她家里去乱翻,我记得曾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副用红绸子系着的快板来,那所谓的红绸子很旧了,竹板也很旧,我拿在手里胡乱刮拉着,突然,有人回来了,大声呵斥着。我和其他几个孩子赶忙噼哩噗噜跑出了房间,站在门外还惊魂未定。 “这人是谁?” “是她哥哥。” 从那以后,再去小红家,心里便有所忌惮,怕她那凶神似的哥哥。我一上小学,就搬了家,虽然搬得并不远,但也再不同小红玩了,就是远远在路上遇见,也低了头。小红总是大声叫我的名字,若是身边没人,我便不理,直接走过去;若是旁边有人,我便气急败坏地答应一声,依旧走过去不理。那时的小红,在我眼里俨然是个怪物了。 很久以后,聊起小红,才知道她小时候发高烧,父母都在出差,奶奶没有及时带她去看病,便把脑子烧坏了——似乎也没有完全坏,她会算术,也认得一些字。之后几十年没有见,母亲有时说起她来,说她的父母给她从老家找了一个男人,长相、身量不用说了,但是一个健康人。那个男人来了,小红的父母给他在楼下开了一个小铺,修自行车,小红偶尔去帮忙,那个男人也总是吼她。再后来,生了一个男孩子,那孩子不仅壮实,还很机灵,如今已经上了大学了。 “上大学了么?!” “是啊。”母亲回答,依旧说:“小红怎么穿得那样破旧,衣服简直看不出颜色,我问她‘你热不热’,她说不热,但是她还记得你,问起你。” 这倒怪了,我们几十年没见面,我好奇她会问我什么,母亲说:“她问你在哪工作,结婚了没有,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问我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是啊。”
我又一次诧异了,这真的是。这倒是。我不知该说什么,和母亲面对面坐着,终于笑起来。 2020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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