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

我得从二十五层楼上走下来取我的午餐，这简直能要了我的命。快递员不肯爬二十五层，就把我的午餐交给大厦保安，那个傻子居然替我签收了。有一阵子我腿肚子发软，想着要是当初楼梯栏杆做成大滑梯该有多好，我想像着自个儿像只熊猫一样从滑梯上一溜烟地滚下来，在最后完成一个鲤鱼跳龙门似的飞跃，一下子撞翻了保安员的桌子。然而现在，我只能一步一步往下蹭。

我到达一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保安员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翘首企盼，而是在马路边和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嘛。我相信我的肺在刚刚下楼的时候进了些气，非拼命咳嗽才能把它们排出来。大家扭头看我，我顺着他们给我让出来的通道一看，原来他们正在踢一只菠萝。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菠萝。之前大概从谁的包里掉了出来，有人踢了它一脚，保安走过去看，觉得应该报警，从前对于丢失的物品他们都是这么干的。但有人说这是一个旧菠萝，也就是说，它不那么新鲜了，从它的毛刺上可以看出来。于是，又有人朝它踢了一脚，菠萝没有反应，保安大声问：“这到底是谁的菠萝？”没有人回答。保安朝周围看了一圈，肯定地说：“这是一个没人要的菠萝。”

“踢它！”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突然骚乱起来，大家朝着菠萝一阵乱踢，乃至相互踢了腿，也有踢错踢了别人鼻子或踢了别人嘴的。那被踢的咒骂着，咆哮着，把气一股脑地撒在这只菠萝头上。从没有见过人们这样心齐的，我得说，今天的日头很毒，踢菠萝的人顶着骄阳，四脖子汗流，他们也顾不得了，但这到底是一个体力活儿，有人渐渐支持不住了，节奏慢下来，有人聊起天来。我还碰到了我的小学同学，她比从前富态多了，还简单说了说她现在的生活，她的孩子今年中考，她的老公不是她从前的男朋友，也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男朋友，是她一个女朋友的朋友，他们三个人关系很好，但是结婚后她就跟那个女朋友绝交了，直到后来这个女朋友跟她之前的男朋友结了婚，两家才又重新开始来往。

往事不堪回首。

“物是人非。”女人很感慨地说，“我得先回去接儿子了。你继续踢吧。”望着她轿车的背影，我想到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就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了。

晚上我加班到很晚，好在电梯有电了，我来来回回坐了好几趟，以弥补白天没有坐电梯的空白。电梯里人很多，他们相互传递消息，像一个组织严密的社会团体。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看到那只菠萝依然躺在街边，孤零零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真是的。”我轻轻踢了一脚这个小家伙，加快脚步离开了。

2020.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