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这场谈话是怎么开始的了，但是年轻女人明显焦虑起来，她甚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问我应不应该给幼儿园老师送点儿礼。我说：“这件事儿是这样，如果老师是好老师，送不送礼都没关系，如果老师不咋地，嗯，送礼或许能管点儿用。另一方面，看看别人家长都送不送，要是大家都送，你也得表示一下，要是都不送，就无所谓。”女人点点头。我继续说：“还有，看你家娃娃，要是个乖娃娃，就不用送，要是调皮捣蛋总需要麻烦老师的，就得意思一下。”女人若有所思，我说：“孩子爸爸怎么说？”

她回答：“他才不着这份急呢。”

我点头，“男人都一样，操心的都是当妈的。”

“可不是，”这话戳中了女人的心，“当初我就说，幼儿园选一个贵一点儿吧，他偏不。”我说：“这倒也对，贵的幼儿园也会有不咋地的老师。”“也是啊。”女人听了我这个陌生人的解释，突然高兴起来，目光越过我的头顶：“后面排好队，别加塞！”说完这些，她又递给我一张纸条，并压低了声音说：“下回来你别排队了。”

新的谈话在等待面试时的楼道里发生，那个女孩儿坐立不安，问我：“你说，要不要给经纪人？”她捻了捻大拇指和食指。我说：“这件事儿是这样，如果经纪人负责，送不送都没关系，要是他是那种人，嗯，送礼是必须的。另外，你看看别的艺人都送不送，要是大家都送，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要是都不送，就无所谓。”女孩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继续说：“还有，看你自己，要是你的演技特别棒，可以不送，要是一般，当然应该意思一下。嗯，你爸怎么说？”女孩儿甩了一下马尾辫，一脸不屑：“他才不管呢。”

我说：“当爹的都这样。你妈呢？”

女孩儿说：“她净瞎操心。懒得和她说。”

第三场谈话发生在附近新开的一家小餐馆里，老板娘是一个体体面面的中年妇女，她说检查卫生的这周连着来了两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说：“这件事儿是这样，如果别的餐馆也都是每周来两趟，你就不用理他，否则......”

走出餐馆门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帽子戴反了，恐怕还不止是这样，因为街上的人都朝我看，有的神情沮丧，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冷漠，有的热情，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永远也当不了心理咨询师，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我一整天什么事都干不了，总是丢三落四，失魂落魄。老公说：“快别操心了。操心有什么用？！不就是那么回事嘛！”可是你知道，你总得说点儿什么，当他们问到你的时候，一想到这些问题曾经离你那么近，它不仅困扰着你，就像一只蚊子，或是苍蝇，这只飞走了，总还有其它的飞来——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我得多吃一颗安眠药了。

2020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