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一个作家兴奋不已，就像早起吃了一顿毛血旺一样刺激的，莫过于发现了一个别人都没有发现的新鲜题材。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有一天我在鱼缸前观望了很久，试图找出一点儿可写的东西。缸里仅剩的一条锦鲤也游上来看我，我俩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后，我明白它想要一点儿鱼食。我很应该给它撒一些鱼食下去，之前的几条鱼就是因为缺少鱼食而相互咬死的。可是，我给了它鱼食，它似乎并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给我——你知道，现在的社会是很现实的，凡事都讲求回报，回报率太低的事情没人愿意干。

 鱼一直望着我。这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给它吃鱼食的理由，那就是并非所有的事物都需要互惠，例如时间，它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单向流动，除非你遇到一个时间转换门，从这扇门出去，时间就倒流了，人倒着走，鸟倒着飞，所有人说的话也都是反的，假如他说的是：今天你吃饭了吗？你听到的就是：妈，了饭吃你天今。

 好在时间转换门只存在于某些人的幻想中。

 鱼大概对我失望了，它游到鱼缸的一块石头底下藏了起来，我猜不透它是去睡觉了，还是打算回忆一下之前吃食时的滋味，可惜它不能像牛一样反刍——这个世界上的遗憾真多啊。我瞪着这条鱼，把鱼食一点一点撒入鱼缸，小鱼吃了一惊。我猜它肯定吃了一惊，在你不抱希望的时候来顿大餐，搁谁谁也得大吃一惊不是？！小鱼没什么头脑，对于大餐的突然降临，毫不犹豫地选择游上来吃——要是人类遇到这种事，可能会先左顾右盼一下，因为他们常说，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福兮祸所依，这一类的谚语很多。

 然而小鱼不管那一套，所以大吃了一顿，所以假如这些鱼食是连着一根钓鱼竿的，那它就死定了。小鱼吃饱了，摇头摆尾地游起来，我从中得到了一种满足感，这是施与者的满足，类似上帝之于人类。这个升华使我震惊不已，原来我一直都错了——从今天早上一起床开始，我就打开冰箱，想从中找出什么可写的东西，然而没有；我又跑去打开饭锅从中探望，还是一无所获。花盆里，碟子里，柜子里，衣服里，甚至牙膏里我都看了个遍，可写的东西统统都没有藏在这些地方。你知道，它一定藏在某个地方，要你费九牛二虎之力去把它找出来。有时候在你的浅睡中，它突然轻盈地一跃而过，挥舞着手臂都抓不到它。偶尔碰到它细长的尾巴，还是让它从指缝中溜走了。可恶的是，这家伙逃走后在大脑皮层里留下一个模糊的痕迹，像一片细绒羽毛轻轻拂过。可是现在，在我喂了这条傻头傻脑的小鱼之后，我发现，它其实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静静的，静静的躺着，等待着被人发现。

        2020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