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汉》

    程志是这条胡同里的老住户了。从前他家没什么进项，只靠着几匹骆驼，给人运送粮食为生。听说程志的妈妈生了十一个孩子，除了大她很多的一个姐姐，只活了他一个。父母甚为疼爱这个男孩。然而他有一个飞扬跋扈的姐姐，在镇上的澡堂子工作。他的姐姐收入不高，在那个年代公职人员的收入都不高。

    程志初中毕业被分配在一所大学的校办产业里工作，大概是十六岁，他就能养活自己了。这所大学给了少年的他无穷的精神能量。他长的小巧，除了平日里在单位学习工作，程志开始在学校里进行体育运动，跑步、单双杠、摔跤……渐渐的，他的身体强壮起来了，又奇迹般的长高了不少。日后他常跟我说，集体生活是多么幸福快乐。我想那应该是年轻人的快乐吧。年龄大了，人就喜欢独处了。

    那个年代是工人阶级待遇高，社会地位也高，谁家要是有个工人，吃穿用度不愁，还能备受尊重，就像现在的知识分子。在学校没几年，程志练成了一身的本事，脑筋也活份起来，琢磨着“跳槽”。几经周折，他调到了南口的一家机械厂，国有企业，他干的是修理火车头的活。从清河跑火车通勤，一干就是三十年。

    程志长大了，免不了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她的姐姐可老不高兴了。程志的父亲去世以后，几匹骆驼也卖了出去。姐姐的几个孩子都养在老母亲这里，程志不能放下母亲不管，也不能不给几个孩子吃喝。就这么坚持了下来。直到有人把我的小姨说给程志做朋友。小姨刚离婚，他们相处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然而就在谈婚论嫁时，程志不见了。

    小姨长的矮，人很单纯，在那个年代也是一枚“小美女”了。程志走了，也带走了小姨的幸福生活。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程志悄无声息的离家出走，当了“流浪汉”。几个月后，小姨和工厂里的一个男青年结了婚。印象中我参加了小姨的婚礼，那时候我已经有四岁了，只知道常陪我玩的这个叔叔失踪了，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了。程志的老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工厂那边也来家里探望了几次。只要谁一提起这事，程志的姐姐就站在院子里开骂。

    时光前进无由，将近一年，程志回来了。警察说他去了上海青岛广东几个大城市，最后被人在路边发现，送进了收容所，这才能回家来。从此程志像变了一个人，阴冷无言。不再和邻居说笑，可能他也用光了所有的钱。他只有老母亲了。他留长发，被所有人看成了另类。家长都让孩子躲着他。不久在警察的帮助下，他回工厂上班了，生活有了着落，然而他吸烟酗酒下馆子。日后老母亲问他，他只是摇摇头，说娶不起。

    痴汉——在字典里有两个意思。一是“愚蠢的男人”，二是“真挚的男人”。我不知道怎样形容程志才好。他把生活想的很明白，你说他愚蠢吗？他的命运始终把握在自己手里。你说他真挚吗？后来他对待工作精益求精，因为没有家庭负担，单位里出差的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天南海北的去了不少地方，有人叫他老师。

    日子如流水般，有一阵程志没有上班，是他的老母亲感冒了，继发肺炎，吃了药也不见好。那天程志背着老母亲走出胡同，一直背到医院。老母亲死了，从此程志孤家寡人，和姐姐更是天各一方。你说程志真挚吗？有人欺负他，他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