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情感咨询师，要能随时保持镇定，即使来人说要马上自杀或杀掉某人，这种事经常发生。这次，一个叫马力的胖子走进我的办公室，请求我给他一些建议，因为这要求太过普通，我起了轻视之心。后来我知道，对任何事情都不要轻视，它们会毁了你。

马力说他要去相亲，之前他相过好几次，也许是好几十次，但都没有成功，他不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这一次，他的相亲对象是一位女博士。他发誓要把她拿下，这似乎显示出这个女人在他的情感生涯中是重要的一单。说实话，我对女博士不怎么在行，通常她们由另外一位情感咨询师来接待，那位咨询师的客户总是比较单一，他的泪水治疗法似乎并不管用。偶尔会有人因为预约不上我，转而跑到他那里去看病。后来这些客户回过头来我这里，向我抱怨这位咨询师的语言不够犀利，肢体动作不够丰富，此外面部表情也太僵硬。

我问马力这位女博士是什么专业的，他说是数学。数学，我明白，他们都很有逻辑性。于是我推荐给马力两条路：“你可以跟她聊艺术或者哲学，二选一。但价格不一样。艺术一小时三百元，哲学一小时一百元。”

“为什么艺术这么贵？”从马力的衣着来看，他不像对价格很敏感的客户，但有时候，本质总是跟表象完全相左。

“女人总是更容易喜欢艺术，并且由小说、影视这一类很容易切入正题。哲学相对枯燥一些，你总不能一上来就问她，你是谁，你从哪来，你要到哪去？这会吓坏她。”

马力喝干了他面前茶杯里的水，思考了一下，对我说：“我选择哲学。”

我很难确定他是否真的很重视这次相亲，而不是来戏耍我的。

“好吧。我们开始计时。”

我给马力讲了哲学是什么以及哲学的体系。他更热衷于中国的哲学，喜欢老庄。老子和庄子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具体来说，老子是“无为而无所不为”，还有一些入世的情绪；到了庄子这里，只觉得天下万事万物都是相同的，人也一样，提出了“齐物”论。大概两个小时以后，马力就老子和庄子谁更牛的问题和我展开辩论。这是我喜欢的状态，有些客户很难把他们的情绪激发起来，你就是拿大顶也没用。然而马力不同，他占用了我一天的时间，连晚餐我们都是叫的外卖。我说“我们”的意思是，我不能看着我的客户挨饿。马力要了一份鸡肉叉烧饭，而我选择了茄丁盖浇饭——不要让你的客户认为你能吃得比他好。其实这时候饭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位马力完全陷入了对庄子的狂热情绪中，他仿佛才知道“子非鱼”似的，在纸上写满了“子非鱼”和“子非我”。

接连一个星期，马力都是我接待的惟一客户。我开始担心账单的问题，你知道，偶尔会遇到有人逃单。但是，接待员对我说，这位马力已经预存好了费用，看起来，他要打持久战。大约一个月以后，马力完全被我说服了，他以为老子的无为而治更高尚，于是他跟我握手道别，并夸奖我讲话的技巧。我送他到门外时才看到客户都在另外那位情感咨询师那里排队，他们看到我像不认识似的——不过一个月而已，马力朝我眨眨眼，我相信，他压根就没去相亲。

2020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