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但看了看刘君的装束，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显得有点儿腼腆，我也后悔没把地方选对，并不是我存心摆阔，只是因为它家的咖啡今天打折。幸而话题还是慢慢展开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往事一波一波像涨潮的水，渐渐没过脚面。

那时刘君还年轻。

和娅在一起同居。娅是北大毕业的，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薪水用来养活自己和刘君。那时候想要靠卖画挣钱还是比较艰难的，因此刘君堆了一屋子的画，但有画框的没几张，好的画框价格昂贵。刘君对此很介意，当有人来看画时，他总是拿着一个空画框在不同的画上比来比去。我记得娅喜欢吃鱼头。极偶尔的，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她会要一份剁椒鱼头，吸溜吸溜把鱼头吃得干干净净。刘君说娅是属猫的。娅的工资不能够让他们常常吃到饭馆里的鱼，于是他们买来鱼自己炖。画家属于群居动物，一条鱼会招来一屋子人，娅不管不顾地吃自己的鱼，头也不抬。这种时候，客套或客气的结果只是让自己挨饿。

服务员来加水，我又要了一壶红茶，还有一碟子小点心，只是为了抚慰一下刘君年久失修的胃，它在刘君的肚子里只怕已经修炼成仙了。

小莱的妹妹专程从北方来。

刘君分身乏术。娅只得离开他，走进了不远处刘君朋友的画室。大家仍是朋友。为了某个女人伤和气是不理智的，虽然这些艺术家们常常失去理智，在酒后大打出手，酒醒后，一切如常。小莱的妹妹身材修长，总是穿一袭波西米亚长裙，像三毛小说中的某个女主人公。刘君为她拍了不少照片。但当他去取照片的时候，头也不敢抬——小莱的妹妹太敢照了。

这女人在刘君的生命中只是昙花一现。

她从北方来，又回到了北方，嫁了一个普通男子，生了两个孩子，过起了平静的生活。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燃烧过的青春，或许，在刘君箱子最下面那些发黄的照片里，还存有一丝印记。

故事说到这里，我的思绪完全没跟上，还在想着娅。“娅呢？”既然小莱的妹妹离开了，也许，娅会回来？！——并没有。娅不仅没有回来，也离开了刘君的朋友，飞去了大洋彼岸，嫁给了一个富商，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不久，刘君的生命里又出现了新的女人，她热爱艺术，不遗余力地推销刘君的画作。那一阵子，凡是差不多的画廊，她都去跟人家谈，或多或少摆几幅画。她颇有商业头脑，慢慢地，除了刘君的画作，别人的画，她也帮着谈。

离开刘君的时候，她已经是业内有名的经纪人了。

我笑凡是离开刘君的女人，都生活得很好。刘君自己也笑：“说得好像我是培训学校似的。”曾经有句话，说好的女人是一本书，那么，好的男人自然是一所学校，只是，再好的学校也有毕业的时候。刘君至今只身一人。当然，女人是不缺的。

2020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