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年是近六十年来最冷的一年，乡下又允许烧煤了，也就是说，雾霾会重新回归。之前雾霾最严重的时候，很多人都考虑移民，没有资本移民的，也想着移到某个没雾霾的城市，那阵子，海南的房子暴涨。现在又落了价，没人提去海南的事儿了。凡事都是一窝蜂，一窝蜂地来，一窝蜂地走。某次我去动物园，站在两栖馆里一条蛇的面前，前面都是人头，我踮着脚尖也什么都看不到。有人把孩子从栏杆下放进去，允许他敲击玻璃，还有闪光灯一闪一闪的。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放弃时，这伙人突然离开了，他们奔向了另一条蛇。留下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和蛇。这条蛇正在生气的吐信子，它大概不喜欢有人敲玻璃，也不喜欢闪光灯，它的适应力太差，像这样的话，它得吐一天信子。有十秒钟，也许更长的安静期，因为接下来，马上有另一拨人群冲到这个玻璃窗前：“快看哪，它正吐信子呢。”一个小孩子被推搡着凑近玻璃窗，另一个小一些的让大人抱着坐在栏杆上，晃着腿。我在前排，暂时出不去，不过这次我不着急了，因为他们很快就离开。当然又会有新的一拨人挤过来。事情就是这样，你总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只要你耐心等待。

可是耐心的人越来越少。

司机们对此深有感触，只要跟前车之间留一条细缝，马上就有车从天知道是哪加进来，一个从国外回来的亲戚，开车去超市买东西，好几个小时也没回来。回来后，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开车出去，不明白自己明明是队头，是怎么被挤到队尾的。每个人都慌里慌张忙忙叨叨，凡是需要排队的地方，就有特别着急的人需要大家帮个忙的；凡是不需要排队的地方，每个人都有急事需要帮忙，大家嘴里说着：“有什么办法，我着急啊。”要是在哪有人挤到你了，甭问，他准有着急的事要办，你看他的眉心，拧成了两道深沟，据说这是居住在大城市人的标志之一。

大城市到底有什么好处？

机会多。挣钱容易。送快递一个月能挣五位数，在乡下种一年地也未准能达到这个数。我向来喜欢和陌生人聊天，跟乡下人更聊得来，有一次去农家院，和那里一位老人聊起来，他不过六十来岁，看上去像有七十了，说农家院老板总是拖欠他们的工资，说着，眼圈都红了。我在他面前坐立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要是那家子老板在，也许我会找他当面质问一番——然而这有什么用呢。要是老板好说话，必定会说出一番他的难处；要是难说话，我脑袋上吃几个爆栗子都是小事。总有一些事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就像冬天要下雪，夏天要下雨；就像美女要嫁癞蛤蟆，人生亦总有尽头。

2020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