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她时，她正扯着一只小狗在广场上跑。那是一只棕色的小毛狗，看起来是只小柴狗，超不过三个月大，眼睛还睁不大开的样子，女孩儿总是只顾着自己跑，而不管绳子是不是绊住了小狗的脚。我在一张空长椅上坐下，准备把手里这本老小说读完。如今像我一样还看纸质书的人大概不多了，广场上的大人们都在低头看手机，偶尔抬头看看他们的孩子们。女孩儿朝我走过来：“阿姨，您能帮我拉一下这只小狗吗？我去买点儿东西。”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杂货店。这是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超过10岁，她穿着一身苹果绿的绒衣，那是一种不耐脏的颜色，膝盖处已经快磨破了。

“没问题。”我接过绳子，“你去吧。”

“谢谢阿姨。”她露出白牙笑了一下，跑向了杂货店。

不久，女孩子边舔冰棍边走了出来，她的衣兜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还装了一些别的零食。她走过来要走了她的小狗，再次向我道谢。我说：“这只小狗好可爱。”

女孩儿听我这么说，停住了脚，“它还会翻跟头呢。”她把小狗抱到长椅上，用手扒拉它，小狗显出害怕的样子，但是女孩儿一巴掌把它从长椅上推了下来。小狗站立不稳，翻了下来。

我忙说：“它还小呢。它害怕翻跟头。”

女孩儿信心十足说：“它喜欢。上次它还从滑楼梯上翻下来过呢。你想看吗？”我赶紧摇头，把话题转移开：“你多大了，在哪上学呢？”

女孩儿说她十一岁了，在一所寄宿小学。

“住校啊，那每天有很多同学可以玩吧？”

“嗯，”女孩儿拨弄着小狗脖子上的一个吊牌，那是一个金色的小吊牌，“周末的时候你会特别想去学校，可是一去了就特别后悔，因为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整整一个星期看不见父母，”

“可以跟同学玩啊。”我说。

“嗯，但是，有时候你想玩这个，可她们想玩那个。”

“那倒是。”我说，一边抚摸小狗，发现吊牌上写的是小狗的名字“阿毛”，还有电话号码。

女孩儿说：“我妈弄的，这样小狗就丢不了了。”

我说：“是你想要养小狗，还是你妈要养？”

“是我。”女孩儿说：“不过小狗来了我妈更喜欢，她很怕小狗会丢了。阿姨，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女孩儿突然有点儿泪眼朦胧，我一时不知所措，拉着她的胖手说：“怎么了？”女孩儿说她父母总吵架，她想给他们买一个礼物让他们和解，但是这需要二百块钱，她没有这么多钱，她让我假装捡到了小狗，然后给她妈妈打电话，让她妈妈带二百元来换小狗。“这么复杂。”我说。

女孩儿红了脸：“我从电视里看到的。我妈为了这小狗一定会出钱的。”

“这不太好。”我说。

女孩儿说：“求求您了阿姨。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他们吵架了。”

“但是，”我说，“你妈把钱给了我，我怎么给你呢？”

女孩儿说：“您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把钱给我。”

“这个......”我犹豫了。女孩儿把狗绳递到我手里：“小狗在您手里呢，现在您就可以打电话，她同意了您再把钱给我。”

电话那边是一个嗓子浑浊的女人的声音：“......小狗，是的，好的，给您感谢费二百元，没问题。”

女孩儿也有手机，“您微信转给我吧。”她熟练地打开面对面收钱。“这丫头。”我想，真不简单。

女孩儿离开前回头看我：“阿姨您在这等着千万别走，我妈马上就下来了。”我点点头。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后，并没有什么女孩的妈妈来领小狗，再打之前的那个电话，已经拒接了。我猜小女孩儿的学校名字也是假的，显然，她还有个同党，也许是她的同学。我低头看着小狗，“你肯定不叫什么阿毛，对不对？！”天知道她们打哪弄来的这只小狗，还在淘宝上给它做了一个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