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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的作品
安妮宝贝的作品
晚餐 类别:灌水时间
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光着脚坐在大藤椅上,在轻灵的爱尔兰音乐里,一杯浓黑的蓝山咖啡,一盒双喜香烟,还有空白的电脑文档。
我叫安。二十六岁。五年前离开家乡,拖着大大的行李包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在灯火通明的伊势丹门口等待一个穿白棉布衬衣的男人从迷蒙的夜色光影里出现,开始一场付出全部的爱情。五年后的今天,我是一个独自在上海生活的靠卖字为生的单身女子,在寂静的空气里,听着自己的手指敲击在键盘上,把眼前空白的寂寞反复用黑字填满。
电话是乔打来的。乔是我的读者。四天前我们在网络上认识,交谈中发现她几乎阅读过我所有的文字,却没有表现出其他读者常有的狂热,恬适的话语里有让人惊喜的默契。而这已是她第二次邀我去她家共进晚餐,不好再拒绝,便答应下来。穿衣出门,坐上出租车。
乔和我同岁,结婚两年。电话里她的声音像十六岁一般清醇,感觉应该是有美满的爱情和幸福的家庭。
我曾经梦想过的爱情,其实很简单。只是一个小小的家,能够放得下自己的一橱衣服和电脑。还有一个穿白棉布衬衣的男人,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轻轻抚摸我的背脊,把我蜷缩起来的身体扳直,把我的手臂放平。然而我现在常常回想起的,只是洒落一地的安眠药,刺目的无影灯,医生手里白色的盆子和粉红的液体。那些粘稠在血液里的绒毛是我和林永不会出世的孩子。
八月未央,车窗外温暖的夕阳灼热地闪耀在眼睛里。晕眩中把眼睛轻轻地闭起来。
房门打开的时候,扑面而来饭菜的香气。眼前的女人就是我所想象的乔。不算美丽,但很端庄,皮肤白皙,有温和的目光和唇角恬静的微笑。“菜都好了,坐下边吃边聊。”乔引我到客厅。桌上摆着热气升腾的红烧肉,凉瓜排骨汤,炒素菜,以及两副碗筷。“不用等你的先生吗?”我问。她笑:“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忽然想起,如果不是自己在那个“不会回来了”的晚上回来了,就不会在房门口看到那双陌生的红色高跟鞋。便心里一紧。
发现林的背叛,两次尝试自杀而未遂之后,我的感情就已彻底残废。翅膀还是有的,只是被血肉模糊地粘连在了回忆上。想展开,就会刺痛得满眼泪水。不再有爱情,但开始放纵情欲。像一颗露水,很轻易地,想坠落在男人的手心里。即使它并不温暖,只要,愿意摊开在那里。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乔平静地听完我的述说,自语般地重复了最后一句。
饭菜很可口。乔不时向我碗里挟红烧肉,自己却只吃些素菜。
“我没什么胃口,你多吃一些。”她笑着说。
然而她的笑容竟渐渐模糊起来。眩晕如窗外的夜色般不知不觉地漫至。“怎么了?”她语气里满是关切。“忽然感到很疲倦。”我回答。想起身,四肢却绵软无力。恍惚中乔离开座位走过来,搀扶我进到房门先前一直紧闭的卧室里。躺在床上,我仿佛飘浮在水中。“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先生不会回来了,因为你已经把他吃掉了。”乔的声音依旧清醇。而我湿润的目光越过她身侧,看到满墙的斑斑血迹,以及,床头柜上的像框里,照片上,和乔紧贴在一起的那个四天之前还与我在宾馆里缠绵的男子的脸孔。
我想惊呼,却只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寂寞的声音。象小小的水泡。在沉寂的海面上消失。
“其实你遭遇的挫折未必比别人更痛些,只是你比别人表演得更出色一些罢了。”这是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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