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后感染暴涨 英国人准备好和病毒共处了吗？

2021年07月14日 08:07:23
来源：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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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7日，英国伦敦，街头展示提示社交距离的提示板。/视觉中国

英国要解封，全世界都在关注。

但如果将目光放远一些来看，不仅仅是英国，许多国家正在迅速取消应对新冠肺炎的措施，陆续开放市场，允许游客入境，以确保病毒的威胁不会永远改变一切。

在疫情尚未明朗的大环境下，将时间倒退回大流行前的日子，听起来仍像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梦想。

“（我们）似乎有一种误解，认为生活即将恢复正常，所以我们就可以抛开所有预防措施。坦率地说，那将是很危险的。”

一场点球大战之后，延期一年举办的欧洲杯，伴随着意大利队在温布利球场高举“德劳内杯”庆祝的场面而结束。

在全场5万多名英格兰球迷的助威之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英格兰队，五次点球，三次罚丢。英格兰球迷们渴望了数十年的“足球回家了”，终究还是回了别人家的大门。

按照设想好的剧本，如果足球“真的回家了”，英国人有机会获得额外的一天公众假期。眼看着足球“回到了罗马”，这个“足球假期”有没有得放还是个未知数。

“足球回家了，回的是罗马。”/视觉中国

但比英格兰输球更引人瞩目的，是英国要解封。

当地时间7月12日下午，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正式宣布，自下周一（7月19日）起结束在英格兰地区实施的针对新冠疫情的社会和经济限制，进一步坐实了一周前宣布的解封计划。

按照这一计划，所有对日常生活的限制都会解除：佩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不再受法律约束，私人住宅内限聚6人的规则和居家工作的指引统统取消，所有商店都会重新开门营业。自去年3月起关闭的夜店也将会重开，大型比赛和音乐会的人数也不再受限制。

而在这之前，英国政府便宣布自5月17日开始允许户外不超过30人聚会，允许电影院、剧场、博物馆等室内文化娱乐设施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重新开放，允许在餐饮场所室内就餐。

不少英国媒体将解封的那一天称为“自由日”——对于在疫情之下连续封锁多时的崇尚自由的人来说，回归正常生活“当然是自由快乐的”。

但在目前“德尔塔”毒株正在全世界肆虐的大背景之下，英国这个震惊全世界的决定，很快引爆了世界舆论。

“全世界都在关注英国”

这不是英国第一次宣布要全面解封。早在5月，英国就已经计划将解封日期定在6月21日，却因为出现了传染性更强的“德尔塔+”，而“被迫”推迟了四个星期。

不仅仅是英格兰，苏格兰和北爱尔兰也在“积极拥抱‘自由日’”，计划给现行的疫情限制措施“松绑”。

苏格兰首席政府部长尼古拉·斯特金(Nicola Sturgeon)表示，苏格兰“仍有能力从7月19日将防疫措施调整至较为宽松的‘第零级’(Level Zero)”。而北爱尔兰则计划在7月26日取消对户外活动的社交距离要求，并宣布下个月“将解除更多的防疫规定”。

与之相反的是，威尔士则对这一全面放开的计划小心谨慎。据威尔士地方媒体援引卫生部长艾伦德·摩根(Eluned Morgan)的话，威尔士“不会接受英国政府人为给英格兰设定的‘最后期限’”。

也就是说，除了明确表态“不跟风”的威尔士，几乎整个英国都在宣布解除防疫规定。

除了威尔士之外，英国的其他地方都要“跟风”英格兰陆续解封。/Unsplash

“全世界都在关注英国，看看感染了新冠病毒和大量接种疫苗（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爱丁堡大学全球公共卫生项目负责人德维·斯里达尔(Devi Sridhar)说。

在许多专家眼中，英国政府宣布的这一解封计划，无疑是在油锅旁玩火。

就在约翰逊宣布解封计划的第三天，医学杂志《柳叶刀》发表了一份来自世界各地的超过4000位科学家和医护人员的联名信，指责英国政府的计划“是一个危险和不道德的实验”。

信中还警告称，感染人数潜在激增会扰乱教育，并对卫生服务和“尚未从以往的流感浪潮中恢复过来的精疲力竭的”工作人员影响甚大。与此同时，贫困社区被新冠病毒侵袭的风险也越来越大，而这群人“将首当其冲地承受下一波疫情的冲击”。

而“英国人要学会和新冠病毒共生”的言论，更是成为医学家们抨击的素材。

世卫组织新冠病毒技术负责人玛丽亚·范·克尔霍夫(Maria Van Kerkhove)不点名批评称，一些国家“没有贯彻始终有效的预防感染、减少传播、预防疾病和拯救生命的行动”，从而让疾病传播并感染他人。“这是极其不道德和不科学的。”

有英国下议院议员更称，英国政府正在实施一种“依赖国家感染免疫的‘达尔文式’策略”来抵抗来势汹汹的疫情。

2021年1月12日，英国伦敦，在新冠疫情流行期间，伦敦市民前往著名的博罗市场采购生活用品。/视觉中国

尽管有英国小报将这一天之后的场景描绘得天花乱坠，但并不是所有民众都对“自由日”买账。

7月11日，英国《卫报》公布了一项与“自由日”有关的民意调查。调查结果显示，73%的人认为应该继续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戴口罩，而超过一半的人认为“自由日”应再次推迟到7月19日以后；相比之下，只有不到1/3的人认为政府应该按计划进行，只有10%的人认为这些限制应该更早取消。

而另一边，这个联合王国的数据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据英国政府网站公布的数据，截至7月12日，过去24小时内，英国累计报告新增确诊病例34471例，连续6天新增确诊病例超过3万例，累计确诊已经突破515万例。

尽管一周后全面解封英格兰地区已成事实，但眼看着这些数据一路高歌，曾经广泛宣传“自由日”之后的美好愿景的政府官员们，也开始对这一话题拐弯抹角。

“这场大流行还没有结束。这种冠状病毒疾病继续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风险。我们不能简单地立即从7月19日星期一恢复到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前的状态。”7月12日，约翰逊在新闻发布会上，敦促英国人在拥挤的室内场所继续戴口罩。

耐人寻味的是，英国政府其后在其官网上公布的“第四阶段指南”中，已经悄悄地加上了“我们将不得不继续以不同方式生活，以确保自身和他人安全”的谨慎措辞。

全面解封的背后

是欧洲杯带来的“生意经”

这么着急要全面解封，英国人的葫芦里到底是卖什么药？

很明显，目的就是为了提振一直在吊盐水的经济状况。这从约翰逊的表态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出：“夏季和假期将到来，这将促进经济，如果不抓住时机恢复正常，还要等到何时？”

英国的经济情况在疫情期间并不乐观。英国脱欧过渡期早已结束，加上去年年底发现变种病毒“阿尔法”，国内经济一片萧条。英国的一家经济智库研究称，新冠肺炎已经令该国损失超过7000亿英镑，为300年来最糟糕的经济崩溃规模。

此前有经济学家预计，英国“解封”后，其今年的国内生产总值有机会增长约8%。

英国在去年遭遇疫情创伤，国内经济一片萧条。/视觉中国

而英格兰队杀进欧洲杯决赛圈，无疑是英国借此振兴GDP的大好机会。

毕竟上一次英格兰拿到欧洲杯决赛，还是发生在1966年的事情。当年作为主办国身份的英国在夺得世界杯冠军之后，便再也没有赢过任何国际级别的大赛。

1996年，英格兰成为当年欧洲杯的东道主。好不容易晋级到半决赛的英格兰，自然要将主场优势发挥到底。只不过，在半决赛的赛场上不敌德国，当年的冠军最终也由德国队夺得，“三狮军团”此后一直处于低迷状态。

25年后，延期一年举办的欧洲杯回到了英格兰，整个英格兰不论老幼妇孺自然对足球充满热情。尤其是英格兰首次进入决赛圈之后，这份热情自然是被无限放大：

加时赛2:1战胜丹麦后，兴高采烈的球迷们挤满了伦敦的酒吧和大街小巷，甚至爬上了一辆双层巴士的车顶，激动地挥舞着英格兰的旗帜——没有人戴口罩，自然也没人会老老实实遵守社交距离。

英格兰球迷最喜欢的两首歌曲——《甜蜜卡罗琳》(Sweet Caroline)和《三狮军团》(Three Lions)，也被疯狂地唱了起来。在温布利球场，甚至在对阵丹麦的终场哨声吹响后，英格兰队的球员们和工作人员也加入了由6万多名球迷组成的无口罩全场大合唱——尽管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是英国政府给欧足联拍胸脯的承诺。

在赢球面前，社交距离和口罩，统统都是不存在的。/视觉中国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英格兰，自然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主场优势的画面。半决赛开场前，英国政府便宣布将温布利球场的座位开放率由小组赛的25%，翻了两倍到75%。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时期举办的美洲杯的进场人数被严格控制在7000人以内。

冒着如此高的风险举办比赛，让不少欧洲国家大喊“达咩”。法国国会议员帕斯卡尔·坎芬(Pascal Canfin)致信欧洲议会主席，敦促欧足联和英国当局重新考虑在温布利球场举行半决赛和决赛。意大利总理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态度则更加坚决，要求将决赛移出伦敦，但最后还是因为欧足联的坚持而不了了之。

而另一边，原本因疫情而严格管控的酒吧，因为欧洲杯的到来，猛然间客量大增。英国啤酒和酒吧协会此前就预测，仅在7月7日英格兰对阵丹麦的比赛期间，全国球迷就消费了680万品脱啤酒。

即便是不去酒吧，酒精类饮品销量也在这期间暴涨。位于英格兰的一家连锁超市的老板西蒙·凯恩斯(Simon French)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称，在决赛之前，他的连锁超市预计能卖出100万杯酒。

政客们自然也不愿给这一“能赚英镑的活动”泼冷水。英国文化部长奥利弗·道登(Oliver Dowden)称，半决赛和决赛“将成为我们国家从疫情恢复过程中的难忘时刻”。

决赛前夕，约翰逊更宣布“特批”酒吧的营业时间延长45分钟，让球迷和酒吧经营者开开心心看比赛喝啤酒。

2021年6月7日，英国伦敦，随着英国政府取消了针对新冠肺炎的餐饮服务限制，周末伦敦市中心的餐馆、酒吧里挤满了人，人们在此喝酒、聊天。/视觉中国

这位“为了足球可以放弃一切”的首相，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英格兰队“能把足球带回家”，他将考虑增加一个额外的公共假期。“这是一种愉悦，绝对不同寻常。”

当然，现在“德劳内杯”已经被意大利人捧回罗马，有没有假放已经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比起输球和能不能放假，医学专家们更关心且唯一担心的是，球迷们的这种“普遍的热情”，大概率在助长病毒的繁殖率，使之更快地进行传播。

一项由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牵头的大规模流行调查研究结果显示，自6月初以来，该国的新冠病毒感染率在一个月内翻了两番，其中男性的患病风险比女性高30%。

与此同时，另一项研究显示，英国新冠病毒的繁殖数量在7月初跃升至近1.9，这意味着每个感染者又会将病毒传播给另外1.9人。

如果结合英国5月下旬的疫情数据来看，这两项研究无外乎都将矛头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欧洲杯。

东安格利亚大学医学教授保罗·亨特(Paul Hunter)接受美联社采访时认为，围绕着欧洲杯的庆祝活动是英国疫情加剧的一个重要因素。

这一因素已经得到了印证。美国有线新闻网援引苏格兰公共卫生局发布的一份报告称，近2000例在苏格兰新发现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和6月18日举行的苏格兰对阵英格兰的D组小组赛有关。

疫苗接种率高

就能全面解封了吗？

值得留意的是，进入温布利球场观看比赛的球迷，必须出示核酸检测呈阴性的证明，以及必须在入场前14天接种完毕两剂新冠疫苗。

英国是世界上疫苗接种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据英国政府网站公布的数据，截至7月12日，有87.2%的成年人接种了一剂疫苗、66.2%的成年人完成了两剂疫苗接种。

高接种率自然也成为英国对外宣传的有利武器。英国卫生部早前的一份报告指出，新冠疫苗“已在英格兰预防了720万例感染和2.7万例死亡”，认为疫苗接种计划削弱了病例和住院之间的联系，将疫情缓和的势头归功于大规模疫苗接种。

但打完了疫苗不代表可以就此一劳永逸，不代表可以不根据实际情况全面放宽防疫措施——毕竟疫苗并非100%有效，有些人即使按程序完成两剂疫苗之后，也会有再次染上新冠病毒的可能性。

另外，此前的各项临床数据已经表明，英国目前的主打疫苗——争议性极大的牛津-阿斯利康疫苗，在应对“德尔塔”变异毒株时显得力不从心。加上毒株目前已经出现多次变异，变异出来的毒株毒效更强，疫苗也未必能在与变异毒株直面交锋。

而随着“德尔塔”毒株在英国广泛传播，有外媒报道称，近期几乎有一半死者都是接种过两剂新冠疫苗的人。

熟悉抗疫历程的人，自然对一年前英国提出的“群体免疫”毫不陌生。去年3月，英国提出了让全世界都惊掉下巴的“群体免疫”策略，引来批评声不断之余，国内的医疗系统差一点就陷入崩溃。

至于约翰逊本人，也成了这一佛系策略的最佳“研究成果”。

2020年4月，约翰逊确诊感染新冠肺炎，期间一度被送进重症监护病房。/视觉中国

“英国政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存在与新冠疫情共存的想法了。”英国政府前首席科学顾问大卫·金(David King)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认为，“与新冠共存”是合理解释英国政府所作所为的唯一方式。“但这种方式产生的后果，就是使得整个社会的病毒含量很高，最终会引发新一轮的变异。”

如果我们把眼光再放远一些，可以看到不仅仅是英国，许多国家正在迅速取消应对新冠肺炎的措施，陆续开放市场，允许游客入境，以确保病毒的威胁不会永远改变一切。

但在疫情尚未明朗的大环境下，将时间倒退回大流行前的日子，听起来仍像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梦想。

比如泰国普吉岛开放11天，就已经发现有6名入境的外籍游客确诊感染。/图虫创意

欧洲杯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实例。跳出英国，成群的球迷——无论是聚集在体育场、酒吧，还是球迷区——正在加速“德尔塔”变异毒株在欧洲的大爆发。7月初，芬兰卫生福利研究所表示，国内确诊个案在一周内陡然增加，与大量该国球迷前往俄罗斯圣彼得堡观赛有很大关系。

“（我们）似乎有一种误解，认为生活即将恢复正常，所以我们就可以抛开所有预防措施。坦率地说，那将是很危险的。”瑞典皇家科学院7月9日发布的一份声明称，就目前疫情大流行的现实情况之下，生活情况“在好转之前会先变得更糟”。

也正是如此，在当今“德尔塔”变异毒株全球大流行的前提之下，贸然全面解封、开放国境，就是一项用生命在赌博的行为。

这种孤注一掷的解封行为，不仅得不到世界各地的广泛认可，相反还会让世界各地纷纷提高防范，用更严格的手段抵挡病毒入境。

截至目前，已有多个国家和地区宣布禁止来自英国的航班入境。/视觉中国

我们无法判断7月19日之后英国“自由日”的盛况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没有达到足够的免疫力水平，那么全世界都不能松一口气。

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在当下疫情严峻的时刻，一个高接种率的发达国家选择一劳永逸地放开管控措施，对于我们下一步的防疫决策，提供了很好的经验和教训。

[1] 这个没得到，那个跑不掉！CCTV-4. 2021-7-12

[2] 面对疫情，英国再次选择躺平. 黄不邪的告解室. 2021-7-7

[3] 84.4%成人接种疫苗，英国疫情为何还是失控了. 新京报评论. 2021-7-1

[4] ‘Freedom Day’ Coming to England, Ready or Not. New York Times. 2021-7-12

[5] Public alarm grows at Boris Johnson’s plan for Covid ‘Freedom Day’. The Guardian. 2021-7-10

[6] Is COVID coming home? England at risk from Euro 2020 euphoria. Reuters. 2021-7-9

[7] Analysis: UK PM Johnson's new COVID gamble worries some scientists. Reuters. 2021-7-8

[8] Covid-19 impact: Is it too early to return to full normalisation? TRT World. 2021-7-8

[9] Counting the cost: England fans gear up for Euro 2020 final. The Associated Press. 2021-7-7

[10] Mass infection is not an option: we must do more to protect our young. The Lancet. 2021-7-7

[11] ‘The World Is Watching’: Britain Gambles on Reopening Despite the Delta Variant. New York Times. 2021-7-2

[12] Some Vaccinated People Are Dying of Covid-19. Here’s Why Scientists Aren’t Surprised. Wall Street Journal. 2021-7-2

✎作者 | 良豪

✎校对 | 阿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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