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的北平》
实话实说,要是你们相信穿越术的话,我要老老实实告诉你们一些我在30年代的北平所经历的一些事,当时我不过是为了看一场电影,没成想在影院遇到了徐志摩,他拉我周末去参加梁思成林徽因家的沙龙。 时间是1931年的春天,距离徐志摩飞机失事还有一段时间。北总布胡同三号院,和我想像中差不多吧,那种老式的瓦房,屋脊上参差着一些茅草。彼时林徽因正笑颜如花地坐在沙发上,像后来冰心在《我们太太的客厅》里所描述的那样,周围聚集着一些似曾相识的文人、学者、经济学家、政治学家,她的坐姿像不像欧洲名画我真没注意,我没去过欧洲,也看过几幅名画,只知道维纳斯,我猜想,要是林徽因断了臂,差不离也就那样吧。我们聊了一会儿建筑,我跟他们说,后来就是那样,老建筑被拆了,新建起一些和老建筑很像的建筑。这话不太合时宜,一屋子人都安静,看来他们不太乐意知道他们死了以后的那些事儿。私下里我跟林徽因说了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她笑起来,给我的感觉很像《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她邀请我常来她家玩,哪怕只是坐坐。 晚饭是金岳霖家的厨子做的,很清淡,大约很符合林徽因的口味。徐志摩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说起种种不平之事,他总是这样,一来就爱激动,声音又大得吓人,我总怕说话时的口沫溅到饭菜里,所以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然而他大叫:“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特意给你留的位置。”边说边拍着他旁边的位子。我看了一眼林徽因,这女人真棒,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一面张罗女佣给大家倒酒,一面说:“让她在那里吧,你不要总是安排别人。” 饭后徐志摩读了几首他写的新诗,我总想说点儿什么,但是这些话似乎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于是我没说,他们也没问,关于八卦的事儿,他们一个字也不提。有一阵我看到沈从文拉着林徽因低声说着什么,情绪很激烈似的。这时候还早,沈先生还没有遇到让他出离婚姻的高青子。话题不温不火,我一个劲嗑瓜子,喝茶,还吃到了一种很特别的点心,甜而不腻,赶紧偷偷用纸包了,把它揣在兜里,想着穿越回来的时候,也许可以去稻香村问问他们那里有没有这样的点心。 冰心家我没有勇气去。1929年,冰心被清华大学聘为教授,时年29岁,季羡林老先生当时正是清华的学生,看到大家都拥进教室,也跟着跑进去,想看看冰心长什么样,听听她怎么讲课。冰心看见这么多学生,威严地说:“凡非选修此课者,下一堂不许再来!”季老先生“悚然而听,憬然而退”,从此“不敢再进她讲课的教室”。可是老徐非拉着我去,我只得跟着去见识一下这段公案里的另一个女主角。 冰心的家在一个二层小楼里。她衣着朴素,听老徐说我是打2021年穿越来的,依然面无表情,只微微一笑。要知道,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林徽因家时,大家都笑起来,热情地握我的手,夸我说话俏皮。冰心给我们倒了一杯茶,老徐也略显局促,把茶杯端在手里不肯放下来——这里这么肃穆,不太允许调笑。我们只逗留了片刻就离开了,然后马不停蹄跑到饭馆里去大吃了一顿。美食能解决任何烦恼,此言不虚。 离开的时候,我对老徐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历史,所以我得走了,不过我玩得很开心,可怕的是,我觉得我要爱上老徐了,假如这样的话,这段理不清的多角恋里,又会多出一个角。老徐对我也产生了同样的感情,他告诉了陆小曼,预备再给我写一首在情感上超过《再别康桥》的诗,陆小曼听了,多抽了一管鸦片,同时准备搭乘明天的飞机赶到北平来,要是不能抓烂我的脸,至少也得朝我脸上啐上两口。这下子我彻底爱上老徐了,他竟然这么直率,不过我说的没错,我俩永远也不可能有结果。 30年代的北平,就这样留在我的记忆里,暖暖内含光。 2021年11月4日 附: 徐志摩的诗: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 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林徽因的诗: 《激昂》 我要藉这一时的豪放和从容,灵魂清醒的在喝一泉甘甜的鲜露, 来挥动思想的利剑,舞它那一瞥最敏锐的锋芒, 象皑皑塞野的雪在月的寒光下闪映,喷吐冷激的辉艳; ——斩,斩断这时间的缠绵,和猥琐网布的纠纷,剖取一个无瑕的透明, 看一次你,纯美,你的裸露的庄严。 …………然后踩登任一座高峰, 攀牵着白云和锦样的霞光, 跨一条长虹, 瞰临着澎湃的海, 在一穹匀静的澄蓝里, 书写我的惊讶与欢欣, 献出我最热的一滴眼泪, 我的信仰,至诚,和爱的力量, 永远膜拜,膜拜在你美的面前! 冰心的诗: 《我 劝 你》 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 虽然我晓得 只有女人的话,你不爱听。 我只想到上帝创造你 曾费过一番沉吟。 单看你那副身段,那双眼睛。 (只有女人知道那是不容易) 还有你那水晶似的剔透的心灵。 你莫相信诗人的话语; 他洒下满天的花雨, 他对你诉尽他灵魂上的飘零, 他为你长作了天涯的羁旅。 你是女神,他是信徒; 你是王后,他是奚奴; 他说:妄想是他的罪过, 他为你甘心伏受天诛。 你爱听这个,我知道! 这些都投合你的爱好, 你的骄傲。 其实只要你自己不恼, 这美丽的名词随他去创造。 这些都只是剧意,诗情, 别忘了他是个浪漫的诗人。 不过还有一个好女人,你的丈夫…… 不说了!你又笑我对你讲圣书。 我只愿你想象他心中闷火般的痛苦, 一个人哪能永远胡涂! 一个人哪能永远糊涂, 有一天,他喊出了他的绝叫,哀呼。 他挣出他胡涂的罗网, 你留停在浪漫的中途。 最软的是女人的心, 你也莫调弄着剧意诗情! 在诗人,这只是庄严的游戏, 你却逗露着游戏的真诚。 你逗露了你的真诚, 你丢失了你的好人, 诗人在他无穷的游戏里, 又寻到了一双眼睛! 嘘,侧过耳朵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只有永远的冷淡, 是永远的亲密!” 徐志摩在给陆小曼的信中,曾说:“晚归路过燕京,见到冰心女士,承蒙不弃,声声志摩,颇非前此冷傲,异哉。 冰心曾在给梁实秋的书信中写道:“志摩死了,利用聪明,在一场不人道、不光明的行为之下,仍得到社会一般人的欢迎的人,得到一个归宿了!……人死了什么话都太晚,他生前我对着他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的:‘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里圣洁的地方去忏悔!’我没说什么,我和他从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怜惜他了,他真辜负了他的一股子劲!谈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误他?’还是‘他误女人?’也很难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 林徽因从前写给沈从文的信:“我的主义是要生活,没有情感的生活简直是死!生活必须体验丰富的情感,把自己变成丰富、宽大能优容能了解,能同情种种‘人性’,能懂得自己,不苛责自己,也不苛责旁人。不难自己以所不能,也不难别人所不能,更不怨命运或者上帝,看清了世界本是各种人性混合做成的纠纷,人性又就是那么一回事,脱不掉生理、心理、环境习惯先天特质的凑合!把道德放大了讲,别裁判或裁削自己。任性到损害旁人时如果你不忍,你就根本办不到任性的事。(如果你办得到,那你那时残忍,便是你自己性格里的一点特性也用不着过分的去纠正。)想做的事太多,并且互相冲突时,拣最想做——想做到顾不得旁的牺牲——的事做,未做时心中发生纠纷是免不了的,做后最用不着后悔,因为你既会去做,做那桩事便一定是不可免的,别尽着罪过自己。 我方才说到极端的愉快、灵质的透明的美丽的快乐,不知道你有否同一样感觉。我的确有过,我不忘却我的幸福。在我认为最愉快的事都是一闪亮的在一段较短的时间内迸出神奇的——如同两个人透彻的了解:一句话打到你心里使得你理智和感情全觉到一万万分满足;如同相爱:在一个时候里,你同你自身以外的另一个人互相以彼此存在为极端的幸福;如同恋爱,在那时那刻眼所见,耳所听,心所触无所不是美丽,情感如诗歌自然的流动,如花香那样不知其所以。这些种种便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瑰宝。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有那机会,且没有多少人有那种天赋的敏感和柔情来尝味那经验,所以就有那种机会也无用。……在夫妇中间为着相爱纠纷自然痛苦,不过那种痛苦也是夹着极端丰富的幸福在内的。冷漠不关心的夫妇结合才是真正的悲剧。 如果在‘横溢情感”’和‘僵死麻木的无情感’中叫我来拣一个,我毫无问题要拣上面的一个,不管是为我自己还是为别人。人活着的意义基本的是在能体验情感。能体验情感还得有智慧有思想来分别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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