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比惬意的周末，女儿去了同学家，吴刚出差刚回来，还在床上补觉，万依慢慢吃了一点饼干，就着牛奶喝下去，今天可以好好收拾收拾房间。平时每天也都做收拾房间的事，但那只是简单的打扫，把地擦一擦，书架前面的灰掸一掸，可是桌子里面的土，若不把桌子搬出来，是擦不干净的。周一到周五的时间总是那么紧张，能大概看着干净就很不错了。周末更多的时候用来陪伴女儿，看着她一天天快速成长，从婴儿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得不说，有了孩子之后，万依简直没有了自己的时间，甚至她的大脑也被占据了，有时候她刚想进入遐想，就被女儿的喊声打断。

外面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万依喜欢这样的天气，似乎更有理由不出去，她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外面的行人，都打着伞，紧拽着衣服，仿佛很冷似的。这种时候她在温暖的家里，她的小家，她曾经畅想过很多次的家，就像现在这样。她望了一眼吴刚，男人刚翻了一个身，下雨天使他困意更浓。那时候他俩还年轻，他骑车带着她，也是一个微雨天，她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冷得要命，只想赶紧回到家里暖和暖和，不过那个家里还没有吴刚，她想，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他俩的家呢。

书架上的书很多，万依一本本拿下来掸土，书脊上落着薄薄一层灰，得用半干的抹布轻掸。有一本叔本华的书，书页有一点儿泛黄，这是当年她从家里带来的，那时候她常和男孩儿们聊起一点哲学，用这个来显示她的与众不同。她不愿意他们把她当成那些只喜欢漂亮服饰和礼物的物质女子，但是内心里又羡慕她们得到的那些礼物，这是多么矛盾啊！书里掉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诗，《送别》。当年她喜欢写诗，谈恋爱时，总要先逼着别人念一首她写的诗，多数时候，他们都会说：“哎呀，小才女呀，写得真好。”可是万依看出他们夸奖的很敷衍，写着诗的纸条也被他们四处乱丢。她总是因此想的太多，观察别人对女朋友的态度，很温和，可是男人们一起聊天时，似乎就不允许女性再插嘴了。万依记得那时候男人们一遇到一起，就相互敬烟，有一个女孩儿说：“下回我们也得干点什么，可以相互敬小食品。”后来那个女孩儿真的带来了话梅和瓜子。

吴刚是第一个欣赏万依诗作的男人。那一次，万依坐在他怀里轻声念出几首诗，当念到《送别》时，吴刚的手停止了游走，把纸条拿过来，又看了一遍，然后说：“这诗写得真好。”万依撅着嘴：“刚才那些不好吗？”吴刚说：“也好。不过这首特别好。”然后他揉着万依的头发说：“我的小才女。”那以后，凡是有机会，吴刚都会向别人推荐万依的诗，并且说：“念那首《送别》吧。”

可是万依对写诗没了兴致，尤其不愿意念《送别》，她改为创作小说。小说没办法带着四处念，她只念给吴刚听。有时候吴刚说好，有时候说：“嗯，情绪不够。”但是万依知道，他认真听了。

“铃铃铃。”吴刚的手机响了，万依想赶过去帮他接，他却已经把手机抓在手里，哑着嗓子“喂”了一声，然后语气就欢快起来。挂了电话，吴刚从床上坐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  “下雨了？”

万依说：“你要出去吗？”

“老王约了饭局。”吴刚飞快地穿衣服。

万依坐在他身边，“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她拿着那首小诗。

吴刚看了一眼，“嘿，你把它找到了。”他继续穿衣服，“我的袜子呢？”万依叹了一口气，他永远找不到他的袜子，好像万依负有专门保管他袜子的义务。她从压着的被子底下把他的袜子找出来递给他。

出门的时候吴刚说：“我估计会晚回来。”然后他抱了一下万依：“诗写的真好。小才女。”万依知道他这是在敷衍，就像之前那些男人敷衍她。那时候她的姐姐刚交了一个诗人男朋友，那人给她姐姐写了不少情诗，都是用毛笔写在信纸上的，其中就有这首《送别》。

2021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