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看了一则小故事，至今记得。

故事说的是有一年的圣诞节，一个孤独的流浪汉独自一个人在街头闲逛，看别人热热闹闹买圣诞节的礼物，从中得到一点儿节日的感染。他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头儿，手里大包小包拎着花花绿绿的纸包着的礼盒，心里羡慕极了，想像着一大家子人怎样快乐地分享这些礼物。第二年的圣诞节，这个流浪汉又碰到了这个老头儿，他正在商店采买礼物，和去年一样，他对售货员千叮咛万嘱咐：“这是给一个九岁女孩的，她长得像公主一样美。”流浪汉羡慕的情绪到了顶点，于是一路尾随着老头儿来到他的家，看着老人走进了某号街某号房间，然后带着无比艳羡的心情忍着饥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不久，流浪汉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新闻上是那个老头儿的照片，说的是某号街某号房间的主人死后若干天才被人发现，他曾是商业大亨，数年前妻子和孩子们因事故全都死去了，他一直一个人生活。警察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未拆封的礼物。

我把故事讲给一个女人听，她唏嘘着说：“可怜的老头儿，给孩子们买那些礼物的时候该有多么难受啊。”

我把故事讲给另一个女人听，她沉思了一会儿说：“快到圣诞节了，现在不让过洋节了，不然圣诞节的时候，好多商品都打折呢。”

我把故事讲给一个男人听，他说：“写得真好。”我问：“老头儿可怜吗。”他说：“嗯哼。”嗯哼是什么意思。“可怜也不可怜。”男人慨然长叹，“人们总是只看到自己的可怜之处，若是老头儿把这些礼物分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结果，谁知道呢。不过处在可怜境地的人，往往会这样，哪里能顾及到别人。”

   我把故事讲给另一个男人听，他皱着眉头说：“老头儿的妻儿是因为事故死去的吗，如果我是作者，我就改成在战争中死去的，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我们也不应该忘记战争给人类带来的苦难。”

我把故事讲给一个孩子听，她说：“什么意思？”我说：“一个老头儿每年圣诞节都给他死去的妻儿买礼物。”孩子说：“这个老头儿有神经病吧。”我说：“怎么有神经病，他是怀念他的亲人。”孩子继续着自己的看法：“那个流浪汉真萌，这老头儿干嘛不收他当干儿子。”

——这真是一个好故事，不同的人从中得出不同的结论，我喜欢这样的故事，它短小精悍，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而长篇是钝刀子。

生活总是单调而固定，而小说却千姿百态，可以在里面找到任何你想要的生活，不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不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不论是有神论还是无神论。小说的发明是一件多少神奇的事情，它最早源起于民间，从神话传说开始，先是口头流传，之后有些被采入正史，有一些在口头流传的过程中不断丰富发展，增添新的故事情节，比如著名的《格林童话》，就是由德国格林兄弟收集、整理、加工完成的德国民间文学，耳熟能详的《灰姑娘》、《白雪公主》、《小红帽》等都是由这俩兄弟整理出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看书，我猜这一定是因为他们没找到使他们喜欢的，就像有人不爱吃川菜，可是爱吃粤菜一样，假如你给他上一个满汉全席，里面总有一样菜适合他的口味。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样自己喜欢的事。

2021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