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候车大厅里的长凳上坐着打盹，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有一小群人从门口拖着行李箱进来，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用方言大声喊着她们的孩子，其中一个男孩子浑身是土，走过我身边时，突然伸手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嘿。”我作势要去逮他，跟在他后面的女人马上对我说：“哎呀对不起。”又往前追男孩子，同时喊：“你干什么呢你。”男孩子回头冲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拽了旁边座位上一个女人的书包带。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正在拿着手机打电话，被拽了之后，她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男孩子，后来照例跟上男孩子的妈妈，说：“哎呀不好意思。”男孩子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他的妈妈则不停跟在后面道“对不起”。

我记得永动机是不能被实现的，因为它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违反了客观科学规律的概念。换句话说，永动机是一类所谓不需要外界输入能源、能量，或在仅有一个热源的条件下，便能够不断运动并且对外做功的机械。男孩子还在继续跑，他的母亲已经追得气喘吁吁。候车大厅里的气氛活跃起来，很多打盹的人都精神了，他们瞪眼看这场追逐赛。有一个穿着黄色皮夹克的男人对小男孩说：“往这边跑。快。你妈追来啦。”更多的人默不作声，当男孩要踩着凳子翻过去时，他们默默让开，小心翼翼地不让他踩到自己的行李。

和这位倒霉的年轻妈妈同来的一队人已经在一排椅子上坐下了，他们打开拎着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香肠、面包、水果和牛奶来。年轻的妈妈站在旁边喘气，目光仍追随着她的宝贝儿子。那孩子天生具有某种猴子的遗传基因，把候车大厅当做丛林，四处上蹿下跳。女人的朋友递给她一盒酸奶：“别理他，让他疯去。”女人叹口气坐下来，刚吸了一口酸奶，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这谁家孩子，有人管没人管。”女人蹦起来跑过去了，丢掉喝了一半的酸奶，溅了一地，也顾不得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女人跟过去，那是一个有着钢铁般臂膀的男子，他的手牢牢抓住小男孩，任凭男孩踢蹬踹打就是不松手，“你这孩子得管啊，管生不管养不行啊。”女人喏喏地赔不是。男子把男孩子扔给她，“回去好好教育教育，什么玩意。”他扑撸着身上的土，发现手被男孩子抠破了。年轻的妈妈搂着男孩子连拖带拽地往她的那伙人坐着的地方带，有两个女人帮着她拽孩子，同时劝：“吃点儿东西，让你妈也歇歇。”

我所要乘坐的列车开始检票了，走过去排队时我看到那个男孩子躺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他的妈妈坐在旁边往他嘴里喂吃的，还在不停喃喃说着什么。男孩子的目光望向窗外，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正飞着几只小鸟。

2022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