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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母亲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会痴一会清明,每天还得雪水燕窝,一块银元只能换一个馒头,想换燕窝已经难
上加难了,小裁缝偷偷加了银耳,他用剪毛边的小剪子对着光线剪银耳,顺着丝顺着纹路,添一丝燕窝,柴火炉的余火一红一黑,银汤勺一上一下,以假乱真的银耳挂着透亮的汁。
母亲居然吃的如旧,肠胃无异常,午饭是薄粥咸菜半碗,依旧坐在阁楼上清明了抄经,发痴时望着楼下。
厨房在楼下,二裁缝已经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他老婆秀姐挨家挨户的查人口,查谁家虚报财产。
姥姥心里有鬼怕秀姐说出她的底细,下了班诚惶诚恐的进厨房,一点猪油煎着小鱼,分出一半又多夹两条留给秀姐,一条小鱼端上楼,和母亲二人小鱼稀饭提心吊胆的活,活着。
其实姥姥的考虑是多余的,秀姐不可能把她揪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道理,没读过书的秀姐是懂的,姥姥的首饰匣子秀姐已经转移了地方。除了楼上母亲的红木床,其余家具和二裁缝一家共用。秀姐用的心安理得用的无意又随意,她虽然小脚但是看得清局势,她的裹脚布便堂而皇之的放在母亲的梳妆台上,母亲说:抬下去吧,放在我这里多余。
秀姐便笑嘻嘻的喊二裁缝来抬,二裁缝觉得脸上过不去,但是面对被解放了的新妇女,他不敢吱声。
他亲眼见过翟府落魄前,半夜秀姐拿着钥匙打开门,已经离开翟府的丈人丈母娘,轻手轻脚的一趟一趟的搬着府里的细软碗碟。
丈母娘从大奶奶柜子里翻着丝绸小玩意,顺便把姥爷房里值钱的摆件,墙上挂的字,桌子上描金的铜香炉,炕柜里的狐毛大氅,姥爷的牙龈萎缩戴不住的三颗金牙也被她不小心塞在自己口袋里。
二裁缝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看见平日二奶奶对大家说话轻声细语,舍得让大家吃饱吃好,下人厨房一月两次猪肉烩菜放开了让大家吃,让带着老婆孩子都来吃,放开了吃的家人们见秀姐开了口子往家顺东西。
又见二奶奶除了吃的舍得,打赏没了,谁家有事也没额外的贴补了,人心难测,平日低声说话勤快做事的老家人奶妈子,心里不平衡了,心想你能拿我也能拿。反正是老爷家的不是你秀姐的东西,人家二奶奶大小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都是放出去请回来吃饭的,回来干活是不可能了,能捞一点是一点,哪怕是一把铁掀一个椅子,都觉得大户人家的东西精致又耐用,不拿白不拿,你心好不拿别人都要拿的。
家人少了,偌大的房子荒芜的院子,南院的草没过了游廊,带走大奶奶的那口井上居然长出来一棵红如血的三角梅,蓬蓬勃勃盖住了井口,挡住了进入游廊的路口,家人越来越少,秀姐和二裁缝绕着南院走。二奶奶我姥姥越发的怕神怕鬼了。
解放后,母亲住的屋子保留了下来,楼上楼下四间屋子,楼上一间书房一间卧室,楼下一间大屋一间过厅,二裁缝两口子成了主人,小裁缝住在廊房里,廊房的左手有间小厨房,当初是母亲的小茶房,炖燕窝烧开水,偶尔烧点小青菜咸粥。
二裁缝成了屋主人后,姥姥的身份和秀姐掉了个儿,秀姐颠着小脚忙着进进出出,她成了工作组的骨干分子。
姥姥便承办了厨房,秀姐太忙了,裹脚布的味道压过了南院吹过来的三角梅的香,姥姥在厨房里烧汤烧菜,二裁缝是男人小裁缝半大小子肚子能装,饭基本是做给二裁缝一家吃,母亲喝点燕窝银耳羹,午饭只吃很少的一点。
秋日雨后秋蝉叫的烦,姥姥坐在梅树下面锤着秀姐长长的裹脚布,一盆黑水恶臭,姥姥眼泪流下来不敢擦。
姥姥成了厨下妇人,帮文物局登记结束后,她小脚颠颠的帮忙搬东西,搬的累,很累。
回到家的姥姥见小裁缝怀里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她啊了一声,瘫坐下去。
她知道不是母亲的,也知道不是小裁缝的,但是她又隐隐感到这孩子和母亲有关系,她怕,怕极了。
那个年代顶着伪县长小老婆的名头,家里养着一个半疯半痴的女子,再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姥姥觉得她像大奶奶一样,掉进了深井。
小裁缝却一口咬定孩子是他在门口捡的,秀姐又打又骂眼睛盯着小二楼母亲的窗子:说,是谁的孩子,你不说我让工作组的人来问。
工作组的人来问,小裁缝依旧是:我从门口梅树下面捡的,孩子哭我不忍心抱进来了。
小裁缝怀里抱着孩子,却把孩子怀里的一对玉翠镯子塞在廊坊燕子窝里,把一封信交给了母亲。
见字如面,己云,人定无法胜天,我胜不过父母哀求,家中三代单传,姐姐远嫁,为人子做人事,己留子父留孙,也算交代,只是,只是我身份太复杂,婚后父亡,妻被岳父接走,我怕我养不大这孩子,思来想去无一人可托靠,只能求你,己云我友。
落款是:木 木。
信写的很委婉,也很小心翼翼,母亲己云却读的血泪长流,心中又添愤愤。
秀姐自从生了小裁缝后,怀一个流一个,流到第五个她月事干了,她也就死了心,一颗心全放在小裁缝身上,别看她住两间房穿补丁衣服,乡下娘家的牲口棚里却藏着财富,如今二裁缝又是缝纫厂的副厂长,小脚颠颠矮小干瘦的秀姐自觉自己能顶天。
她让小裁缝把孩子送到育婴院,赶明儿把赶马车王老大的女儿娶进来,娶到二楼书房。
(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不知道姥姥和母亲如何面对)
小裁缝跟母亲识了很多字,他觉得做人要知恩图报,不报也不能落井下石,他把孩子送到单位同事家里,偷偷跑回乡下外婆家,翻出了我姥姥交给秀姐的首饰匣,匣子上面有个小小的黄铜锁,他娘秀姐没有打开,他照旧盖好干草柴火,破布包裹背着首饰匣回了城。
他做这一切谁都不知道,只有二裁缝知道,二裁缝给小裁缝讲过,你外婆家的牛棚藏着东西。
二裁缝依旧每天上班,回来给秀姐汇报工作,小裁缝下班去同事家逗孩子,回家给姥姥讲孩子会笑了,见他就笑。
姥姥听着也笑着,心里却难受的要命,只不好讲出来。
母亲虽然没有疯,总是痴的,给她吃她就吃,银耳羹里放点白菜丝,她也喝的一切正常,只是不能抄经了,每天坐在窗户边望着楼下,望着楼下姥姥颠着小脚抱着东西顾不上擦汗,前面走的是姥姥,后面落的是雨点。
这一幕被一个人看到了,他是文物局的研究员,他问母亲:楼上的女孩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姥姥不敢答不知道如何答,研究员叹口气,他知道人间很多无可奈何事,他讲:也许换个环境会好一点,我有同学在北京医院,我写信你带着女孩子去看看,考虑一下答复我,不用告诉别人。
姥姥把这事偷偷告诉了二裁缝,二裁缝才从墙角拿出翠玉镯子和一个纸条,上面有个地址:甘肃省兰州甘家巷江门山。
好巧二裁缝的丈母娘病了,口不能言食不能咽,秀姐跟姥姥要了一点燕窝和银耳,回了娘家。
姥姥找文物局的研究员,慌称兰州有家亲戚,想带女儿去投奔。
那时候的人很真,研究员什么也没问,帮忙安排了一辆去银川拉文物的卡车,裁缝父子连夜搬东西,木床木椅子,樟木箱子挂衣架,姥姥的衣服母亲的鞋,书用旧床单包裹…
下面垫着杨树叶,上面盖着旧被单,桌椅空隙里塞着小裁缝,姥姥抱着孩子母亲靠着她,一路颠簸来到兰州。
二裁缝是想送故人西辞,没想到小裁缝自己偷偷上了车。
母亲离开了小桥流水人家,却到了西风残照沿路荒凉的北方。
到了兰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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