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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二哥和大哥不一样,也和我不一样,大哥不惹事不懂事,二哥为家族尊严而奋不顾身,他却稳稳的读他的
书,钻在母亲房间里不出门,我是女孩子怕木匠老婆白多黑少的大眼珠子瞪我,我更不敢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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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母亲也怕和木匠老婆正面相见,也怕见木匠那假笑扯起的皮不笑,父亲依旧要上班,为了赶活三天三夜没回家,父亲没回家的三天,二哥下厨我抱着油壶,手里端着咸盐,他踩在两片砖上,垫着脚往锅里丢挂面,丢苜蓿,我嚷嚷:挂面是父亲留给母亲的,咱们吃了父亲回来会生气。
二哥讲你别管,母亲也要吃,快点倒油,怕面煮不熟,一锅面煮了又煮,锅底糊了面没熟,木匠老婆闻见焦味进了厨房,她骂:女人活成这样我没见过,啥玩意假模假样抱着书,让几岁的孩子烧饭。
她嘴里骂着,大屁股怼在前面挡住了二哥,她抓起一把面塞进嘴里,面太烫她惊叫一声:哎吆,哎吆~你们还有挂面吃啊,资本家的孩子就会搞破坏,你看这锅台上溢成啥样了你们只管糟蹋不管收拾,我是你们的老妈子吗。
她使唤二哥进屋拿盆,(面太多低下的焦了,上面的干了煮不熟,需要捞出来一部分)
二哥进房间拿盆,我盯着女人的手,女人骂我:看啥,我还能把锅端走。
她没端锅,她把半锅面倒进了水池子,她提前用抹布堵住下水口,端着锅从自来水管上接水,多一半面流到池子里,清汤寡水一锅面终于煮熟。
她让二哥端走她做饭,二哥心里疑惑,但是亲眼看着她操作,百思不得其解一锅稠面煮熟后成了:一池春水几枝柳,岸上人家肚饥。
她侧着身子堵在水池边上,看着二哥端锅我抱碗进了母亲的屋。
母亲气的说出来话,大哥骂二哥:不自量力、又不长脑。
二哥不长脑,但是长脾气,他明知木匠老婆做了手脚,但是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他就从木匠家老三嘴里套话,他把木头手枪让老三玩一会,见老三玩的不亦乐乎,他就问:今天是不是吃好吃的了?
老三不问自答:吃了鸡蛋挂面,吃了两碗,你吃过挂面没,面白的很,汤咸咸的,又细又滑溜,葱油炝一下,那滋味~啧啧啧。
他吸溜着鼻子仰头做沉醉状,二哥问:你妈从哪里偷的挂面?
老三骂二哥:你才是賊,你偷我爸墨斗,我妈只是拿了水池子里的面,是你家不要的,我妈才拿不是偷,不是偷。
两个孩子又打起来了,这次木匠女人居然装睡没听见,她家老三哭的声嘶力竭,她居然没听见。
母亲气的让大哥打二哥,大哥说:我不打他,有人会打他。
大哥金口玉言,未卜先知,木匠家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脸盆两寸多长的小杂鱼,杂鱼的肠肠肚肚露在外面,木匠女人忙了一早上。
居然裹了面粉油炸,她家四个儿子堵在厨房门口伸着脖子咽着口水等,二哥却从窗户外面拿着火夹子夹,夹不住掉地上时,四个孩子一窝蜂跑进来抢,木匠女人气的撵,二哥却爬进来半边身子抓一把就溜。
木匠女人也像二哥百思不得其解,她骂老大,打老二,老大骂:一定是翟老二干的。
门被四个儿子堵着,木匠老婆守着油锅,二楼的窗户开着,窗外有棵树,树枝晃晃悠悠的荡着。
木匠老婆想不出,难道翟家老二会飞。
二哥会偷,但不会隐形藏迹,他给了我两条小鱼,他又给了木匠家老四一条老三一条,老四有点傻,吃啥都慢,我的两条小鱼都进了肚,滑过了肠,还好营养卡在了小肠。
木匠家几个孩子每天每人两把豌豆当口粮,吃的屁连响却拉不出,不知道是鱼坏了还是像老人们说的:狗肚子存不住酥油,老三抢了老四的鱼钻到厕所边吃边拉,老四就守在厕所门口哭。
木匠老婆问:哭啥丧?
老四说:三哥抢了我的鱼。
木匠老婆拉开厕所门,老三嘴里的鱼骨头刚好卡在门牙上,木匠老婆提起老三就揍,嘴里的鱼骨戳破了牙龈,屁股上的黄汤甩了一地,不打自招:翟老二偷的,翟老二分给我的。
那时候不知道,木匠老婆不知道她家老二海鲜过敏,不知道吃鱼能让人要命,她家老二哭了几声开始翻白眼,木匠老婆以为儿子装可怜,又踹了几脚,没想到踹在身上却软塌塌的,不哭不闹不动。
她吓傻了吓死了,这时候刚好父亲赶完一批制服溜回来,见老二浑身疙瘩,嘴吐白沫,鱼骨头还卡在牙龈上,父亲跑进屋子翻出两片扑尔敏,塞了一片到老三嘴里,抱着老三就往医院跑。
老三活过来了,木匠女人却到派出所告了父亲,说他家怎么会有扑尔敏,这药买不到,再说家里放这种药干什么,难道他故意让她家老二吃鱼犯病,再做好人救命。
简单的事如果深挖细联想,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木匠老婆居然天生神探,她说:裁缝假装加班,又特别巧的赶回来,刚好是我儿子快要咽气的时间,他儿子害我儿子,他又假装好人救我儿子,他们这是怕我告他们吃的好穿的好,过资本主义的日子。
有人告,并持续不断的告,派出所的民警就来调查。
民警先到保卫科,保卫科带民警来到我家时,母亲因食少噎气,气若游丝,大哥拿着毛巾守在旁边,二哥缩在墙角抱着头,父亲满眼含泪一句一句的喊:扬文,杨文,他喊着我的名,母亲的魂被揪的前去不得后退不得,正在雾茫茫处游荡,却进来三个戴大檐帽的人,一家人吓的不知所措,一片迷雾也被风吹散,母亲居然唉了一声。
母亲活了过来,派出所的人见这场景,也不好问什么,反倒是保卫科新上来的科长让母亲坐起来老实交代,母亲哪里能坐得起来,八岁的二哥哭着以头撞墙,咚咚咚,派出所的民警看不下去拉着保卫科长出了门。
缓过一口气的母亲气若游丝,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燕窝,干虾,每天在窗户上架着没有炉子熬,熬一点点,大哥拿小汤勺一点一点的喂。
我们不去厨房煮饭了,给母亲熬好燕窝再熬药,燕窝无味良药苦,喂进去的药吐出来的却是乳白色的羹。
父亲从箱子里翻出从西安买的七件套寿衣问母亲:给你穿这个吗?
母亲摇摇头,说不出话。
没想到二哥晚上偷走了寿衣,挂在树杈上点着了。
寿衣烧掉后,母亲慢慢的能喝下去药了,也能吃点稀粥,也能指着大哥的作文:不要写作文了,多写字。
半年不工作的父亲也接不到私活了,他成天出出进进,不是带回来几条小鱼就是二两干虾,也会去找牵牛老头,从牵牛老头那儿换一袋土豆半袋萝卜,萝卜土豆杂酱面疙瘩,就是大哥二哥我和父亲的一日三餐。
白粥是母亲的,有燕窝时喝燕窝,没燕窝时喝白粥,喝的很少,所以她活的弱不禁风。
父亲从外面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轻轻的喊:杨文,杨文,然后拿手放在母亲的鼻子下面,轻轻的划过。
木匠老婆有点怕,她大概怕我母亲死在屋子里,她怕鬼,她不小心把厕所门的钥匙丢了,木匠上完厕所找不到锁子,气的打他老婆,骂的却是:家里娃们吃不饱,你偷着把粮票给了你娘…
父亲的父亲二裁缝来从毛巾来兰州开会,已经是轻纺局局长的二裁缝,没有当面认父亲,他只是去红旗被服厂走了一圈,随口问了一声:你们这儿有没有手工做的比较好的,上面有个任务。
二裁缝和小裁缝见了面,见面后他没交代任务,一再叮咛:如果有人问就说你和大小姐都是孤儿,其他什么也别说…
二裁缝让父亲什么也别说,他却给父亲说了很多,来人调查大小姐,你母亲撒了慌说翟家人死绝了,她记得翟家只有五个儿子,不记得翟家有女儿,二奶奶倒是有一个,只不过被大奶奶欺负一直在厨房煮饭,解放后回了山西老家。
父亲小心翼翼问:何副官有没有消息,老大已经十多岁了,杨文的妈妈身体不太好,我怕以后孩子问起自己出身…
二裁缝叹口气:那孩子是二奶奶的,她想留下来孩子,她让我配合演了一出戏,你母亲以为是我和她的,其实是、其实是,翟庄的父亲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他现在近况不好,不说也罢。
父亲问:研究员?
二裁缝没说话,拿出五百块钱塞给父亲催着他回家:以后有机会我来看你,你不用惦记,你母亲身体还好。
父亲回来把这一切偷偷告诉母亲,唯独隐瞒了他问大哥出身这件事。
母亲却问了:你没问何一林近况?
父亲不会撒谎,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母亲说大概,大概已经走了,好多年都没梦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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