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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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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泪痣/xu
  说着,她突然停下来,对扣子说:“你真的好漂亮啊。”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花递给她,却又对我说:“你也真的很有福气。哎呀,今天真是高兴,真的,简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扣子也一直在盯着她看,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可以从她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她喜欢筱常月。果然,她展颜一笑,接过带着露水的波斯菊,对筱常月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于是,我们跟随筱常月出了车站,上了那辆红色宝马,一刻钟后,在ENYAMA 动物园附近的一家三层北欧风格建筑前停下,这就是吃早餐的餐厅了。
  直到我们上了三楼,在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ENYAMA 动物园里的水族馆、热带动物馆和绿油油的草坪被尽收眼底,我还是有种不真实之感,不仅是因为我和扣子寒酸的穿着看上去几乎和这家餐厅格格不入,而是因为筱常月,她太高兴了,尽管还是像一朵冬天里的水仙,但是有阳光照着,水仙就开了。
  吃完早餐,我们还有半天时间可以在札幌市区内任意闲逛,又有香车宝马,实在是惬意得有些过分了。筱常月告诉我们,我们的运气的确不错,正好碰上知床半岛今天下午二时整放开旅游路禁,这才有机会去见识一下“日本最后秘境”到底是何模样。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干点什么才好呢?
  扣子提议去打电玩:“好长时间没玩过了,一轻松下来,就特别想去找点刺激。对了,打完电玩再去看场恐怖电影就更好了。”我自然没什么意见,筱常月也不反对。
  结果,我们不光打了电玩,也看了恐怖电影。看完电影,从电影院里走出来,阳光明亮得已经有些刺眼了,空气里弥散着海水味,还有浓重的花香。
  一会儿,筱常月从超市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纸袋,我和扣子跑过去帮忙,见吃的喝的东西装得满满的,扣子笑着问筱常月:“呀,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早已变成惊弓之鸟,一听见扣子说诸如“是不是太过分”、“我配不配”之类的话就觉得心惊肉跳,就赶紧说:“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
  “为什么?”她问。
  “你想啊,一个人的一辈子总得有这样几天吧,说是苟且偷生也好,说是醉生梦死也罢,反正总得有这么几天,那你就当现在就是我们非享受不可的那几天罢了。”
  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笑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中午,筱常月带我们去吃本膳菜。所谓本膳菜,就是从日本室町时代起就规定下来的接待客人的正宗菜肴,现在已不多见,只在婚丧宴会上还有所保留,其繁复程度简直难以言表。当然,我们吃的只是一套菜谱中的一小部分。但是由于吃每个菜时都要喝一点不同的酒,我竟然一反常态的不胜酒力,在去知床半岛的路上,一上车就睡着了。从梦中醒转过来,下午三点已经过了。
  继续往前行驶,这时候,举目所见的景物美丽得几乎使人不敢相信它们就如此真实地袒露在自己的眼底:雪山下的樱桃树,阳光里金针般倾泻的雨丝,还有虚幻至极后和天际融为了一体的海平面。
  “实在对不起,有件事情没来得及通知你,”扣子转过脸来对我说:“我们决定今天的晚饭由你来做。”
  “不会吧,哪有大老爷们做饭的道理?不怕我休了你?”我故意说。
  “美得你吧。告诉你,晚饭要是做不好,我们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二十六)
  ●李修文
  筱常月一直含着笑听我们拌嘴,这时才问了扣子一句:“你们总是这样吗?”“是啊,生命不息吵架不止。”我替扣子回答了。
  “真好。”筱常月说:“真好,这样才给人在生活的感觉,我就没有你们这样的时候,所以,有时候,一天过下来后觉得像是没有过。”
  说着,她“呀”了一声,抬高了声音说:“前面大概就是罗臼岳了。”
  我们往前面看去:夕照之中,一道山顶被残雪覆盖的山麓处处都闪烁着奇幻的光轮,从山脚到山顶,时而簇拥时而分散的原始彩林正有节奏地随风起伏,不时有一片红色的鸟群翩飞其中;山脚下的湖边草地上,已经有数十个帐篷支了起来,但是更多的帐篷支在了山脚下更靠大海边的沙滩上,先来一步的人已经在帐篷前生起了篝火。这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找到车位停好车,我们先去租帐篷,再走上松软的沙滩,支好帐篷。筱常月在沙滩上摊开两张桌布,把啤酒和别的食物全都倒在桌布上,然后笑着对我说:“扣子留下来和我一起准备,你去树林里捡点木头来把火生起来吧。”
  “当然没问题。”我点起一支烟,悠闲地朝树林里走过去。进了树林,才发现枯朽的木头实在多得很,用来生篝火正好合适。但是,手持电话此刻却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竟然是阿不都西提打来的。阿不都西提第一句就问我:“要是住在死过人的房子里,你心里会觉得怪怪的吗?”
  “什么?”我一时没能听懂他的意思。
  “我的房子,你有兴趣住?房租一直交到了明年。”
  “啊,你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上次和你说过的,我活不长了,这几天我就准备出发了。”
  “出发?你要去哪里。”
  “这样的,我估计我剩不了多长时间了,想来想去,还是要出去走走,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情,就是那匹马,你答应过的,能办得到吗?”
  “能。”
  我本不该如此之快回答他。我一直没给他打电话,其实就是不敢面对他孩子气地谈着自己的病,以及最后的死。
  “那太好了,这样吧,我下星期出发,临走前见一面?”他想了想又说:“对了对了,下个星期三,还是在新宿,有个朋友过生日,来一趟怎么样?”他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次即将开始的郊游。
  “好。”我的回答又如此之快,心里仍然慌乱不堪:“那么,打算去哪?”
  “去冲绳。还记得我和你说起过的一个———女人吧,想去看看她。估计自己差不多了的时候,就找间医院一躺,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啊,我烧的水开了,准备给马洗澡。那么,星期三一定来,好吗?”
  “好,我一定去。”我一边回答他,一边觉得全身的器官正在被冷水浸泡,从脊背处开始蔓延,直至布满整个身体。
  放下电话,我仓皇地捡起几根树枝就往沙滩上狂奔,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我便爬起来再跑,跑到扣子和筱常月身边,看着扣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18
  晚饭过后,我们坐在篝火边喝酒。天上繁星点点,地上是一堆堆篝火。就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的时候,大海涨潮了,海水沉默地扑上沙滩。
  扣子说了一声“呀,会不会有乌龟啊”,就站起来往海里跑过去。我和筱常月都笑着看她在浅水区里尖叫着跑来跑去的样子,夜幕深重,其实我们只能隐约看清她身体的轮廓。
  (二十七)
  ●李修文
  “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筱常月说,“其实是个建议。在许多人看来,我也该算是有钱的了。也是——富良野那边最大的薰衣草农场——虽然由我先生的堂弟负责经营,但资产仍然是属于我的。我是想,你和扣子,干脆住到富良野去怎么样?”
  “这样啊。”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想,“这倒要和扣子商量一下,我自然没什么问题,反正也不想再上大学,得过且过,看看写完剧本后能不能接下去写小说。”
  “你们如果能来,在札幌也一样可以上大学。”
  “呵,听上去真不错啊。”我笑着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呢。”
  “就是想帮你们。心里想,要是经常能看见你们拌嘴,我肯定也会多些生趣的吧。如果是在北海道生活,你们就完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那么大的农场,每年都有来旅行的学生在这里打工。”
  这个时候,扣子跑出浅水区,跑到我和筱常月的身边。过了一会,她对筱常月说:“我们来请碟仙吧。”
  筱常月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请碟仙,扣子便对她解释起来,她大概明白意思之后,竟一把抓住扣子的手:“真的那么灵验?”
  “真的。想问问什么呢?”
  只见筱常月说:“如果一对夫妻,一方死了,北海道这边有传说说死去的人在奈何桥上等七年,等不到的话,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我们就来问另一方该不该去吧。”
  “怎么这么奇怪的规矩呀?可是,只能问和你自己有关系的问题啊。”
  “没关系,就把我当作那个人吧。”她迟疑了一会儿说。
  我猛然想起,她曾经在电话里和我谈起过这个奇怪的传说,心里就突然一沉。先是看扣子用一根树枝在沙滩上写下“去"和“不去"两个字,又去看帐篷外的沉沉夜幕:夜幕里居然穿行着萤火虫,它们寂寞地飞着,最终被热烈的篝火所吸引,也像是有过短暂的犹豫,最终还是向着篝火寂寞地飞过去,它们并不知道这是一段致命的旅程。果然,转瞬之间,它们都化为了灰烬。
  19
  第二天,在回札幌的路上,行至一半时下起了雨。扣子感冒了,嗓子疼得说不出来话,后来干脆睡了,我就正好和筱常月谈谈剧本,曲牌也顺带着商量,间或筱常月轻轻地哼唱几句,有时候,她干脆把车停下来,和我一起走到路边,放大一些声音唱,直到我和她两个人都认为没问题了,就再一起上车。扣子睡得很沉,这些她都浑然不知。我心里已经大致有数,只需到札幌后再好好商量商量,回东京后接着往下写时,相信应该更加顺畅。
  也是凑巧,当红色宝马从筱常月的家门口开过去,筱常月放慢了车速指点给我看的时候,扣子正好醒了,马上就哑着嗓子叫起来:“天啦,好漂亮的房子啊!”
  的确漂亮。在辽阔的花田中间,依着地势簇拥起了一片榉树林,疏密有致,一幢尖顶的红色西式建筑就掩映在其中,墙上虽然爬满了藤蔓,但是白色的木窗并没有被藤蔓掩住;也有一个院子,但围墙却是一排低矮的扶桑;院子里有两把用大海里的漂流木做成的椅子和一张长条餐桌。
  红色宝马继续向前驶去,筱常月这时候问扣子:“干脆搬到北海道来住?这幢房子有二十多个房间,想住哪一间都行。”
  “啊?”扣子的反应也和我昨天晚上的反应差不多。
  (二十八)
  李修文
  “你看——”筱常月继续对扣子说,“从这里开始,大概有十几里路吧,说起来都是属于我的,有农场,还有生产薰衣草产品的工厂,到时候,你想到哪里工作就可以去哪里工作。对了,你的日文说得好的话,可以做导游,每年夏天薰衣草开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人来旅行,怎么样?”“啊?”除了“啊”一声之外,扣子显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了:“还是等明年再说,好吗?他在东京还有课程,最早也只能等到他把语言别科念完才行。”
  “……也好,那我就等着你们了。”
  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们进了札幌市区,就先去望月先生的朋友家取回了亡友送给望月先生的礼物。
  吃过午饭,时间尚早,于是,筱常月又开着车把我们带去看看著名的红砖厅舍。之后,我们就又去了APIA商场。
  进了APIA,我们就东看看西逛逛,也没打算买什么东西,扣子午饭时吃了筱常月给她买的药,渐渐好起来,也渐渐活泼了,走路也不好好走,边走边随着店铺里传出的音乐声摇头晃脑,时而又绕到我身后,把我推着往前走。
  筱常月总是和我们隔着两步距离,含着笑看着我们,浅浅的,只有当扣子一次次找借口在我身上打一拳或踢一脚,她才笑得更深入一点,带着喜悦和某种我看不清的东西,似乎是些微的惊奇。
  我们从APIA出来的时候,离上车回东京的时间也不远了。筱常月送我们进站,她笑着对我们说:“那么,再见了?”
  “好,再见。”扣子也笑着说。
  “那件事情————”我们已经走出去两步之后,听见她在背后说:“回东京后好好考虑考虑?”她说的显然是我和扣子搬来北海道住这件事。
  “好。”扣子回答她说。随后,对她调皮地挥挥手,蹦蹦跳跳着往火车走过去。
  但是,等到火车缓缓启动,又行出一段距离,扣子突然对我说:“我们就住在东京,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好啊。”我刮了刮她的鼻子:“在哪里我都无所谓,反正有丫鬟伺候着。”
  “切,你没搞错吧,记好了,我是慈禧太后,你是李莲英小李子,不对,应该是安德海小安子吧?”
  “都对,都对。”
  “真的,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
  她放了心,就往我怀里靠过来。我抱住她,让她找到最合适躺下来的姿势,又去从包里找出那本薄薄的小册子《蝴蝶夫人》来读,突然看到包里有两张纸片,一张写了字:想来想去,尽管可能会使你不高兴,还是要这样做,这点钱请一定收下,就当作来往的路费吧。千万不要见怪,好吗?再看另一张,却是一张可以在东京的银行里支取的支票。
  我的确是有些愣住了,惘然不知这张字条和支票是什么时候放到我包里来的。退回去已无可能,那么,就收下吧。我将字条和支票放在包的夹层里收好,想着要不要告诉扣子,正好在心里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她的时候,她“呀"了一声,突然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奔向两节车厢之间的洗手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跟过去。又过了几分钟,洗手间的门打开了,扣子脸色苍白地走出来,说:“完了,我可能是怀孕了。”
  (二十九)
  ●李修文
2002-08-12 11:42:07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33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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