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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马大定理》阅读手记(六·后记)
1986年,安德鲁·怀尔斯做出了那个改变其生命历程的决定:证明谷山-志村猜想,进而证明费马大定理。这一年,我也需要做出影响生命历程的选择:上文科,还是理科?
所有的路标都指向理科。不管是考试成绩,还是个人兴趣。张洁有篇小说叫《祖母绿》,曾令儿喜欢上一个绣花枕头的草包男人,她也不会向他撒娇卖嗲,只会不停地做数学题,比任何别人都快都好。这一幕烙在我心中,觉得那个黝黑的渔家女儿有着说不出的性感。当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做数学辅导书上的题,专拣难度最高的C型题,每做出一个,都有莫大的快乐。
非常幸运的是,我所在的中学,是在高二年级中期分科,而不像大多学校那样一升入高二就把这事儿给办了。所谓幸运就是,我摊上了一个优秀的数学老师,他叫邰宝先,如果上文科,就不可能由他来教了——好数学老师当然要用在理科班上。邰老师的课,永远是全校笑声最多最大的课堂,他的动作和表情都极为丰富,讲至兴处,能将板擦顺利完成左右手交接工作,兼以复杂的空中旋转,而他的粉笔头,也能准确地呼啸击中那些打瞌睡的同学。经常在晚自习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溜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下几道题,然后扬长而去。第二天上课,再一脸坏笑地问我们做出来没有:“一想到你们被难住,我就乐得不行”,然后将更漂亮的解法告诉我们。那一个学期,是我最轻松愉快的时光,解析几何不知不觉就学完了,从此再没有题能难得住我。
而另一方面,我们的语文课也由一位全国特级老师来教授,光一篇《白杨礼赞》,他就上了有半个月。这样的语文,实在是味如嚼蜡。
但是,在天平的另一端,尽管只有一个砝码,却沉重无比:我是色盲,上理科,会有许多专业不能报考。
现在很难理解那种战战兢兢的心情,而在当年,高考之难,难于上蜀道,能考上个学就不错了,谁还考虑你的个人志趣和未来设计?
在一片懵懂中,我摸索着做过三次这样影响生命历程的选择:填报志愿时,有人撺掇在提前录取里填上北京广播学院,我老以为那所学校培养的是电器维修人员,就硬下心空着那一栏;报了人大后,负责招生的副校长盛情难却地鼓励我考人口学系,说是竞争又小,分配又好,我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但还是咬着牙没报那个专业,那个后来被我们讥为“人口贩子”、人口稀薄整天被别系欺负的专业;而在最重要的文理分科时,我经过痛苦的犹豫挣扎,置物理课班主任的挽留于不顾,最终去了文科班……
二十年后,我看到了《费马大定理》这本书。唯一确定无疑的感觉就是,如果在1986年的那一天,我能看到这本书,肯定会学理科,考数学系。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永远不能假设,行走在另一条轨迹上的我,会是什么样子。至少,我可以做一个像邰宝先老师那样的人,体验着数学的成就与快乐。
这本书的阅读,是一个惊心动魄欲罢不能的过程,中间搀杂着不得不睡的觉和不得不上的班。那天晚上参加一个活动,我却惦记着家里没看完的《费马大定理》,硬是没喝酒,早早就离开现场。关乎阅读,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这是一本写得非常精彩的书,费马大定理的破解过程,与一部简明的数学史,被作者西蒙·辛格有机地糅合在一起。但我贱得嘀嘀叫的疯狗劲儿发作,以极大的兴趣和耐心将其拆散,以《读者文摘》的笔法重新归置梳理了一遍。一字一字敲在电脑中时,我的心中涌动着巨大的惆怅。但愿有一个少年,能够在如我那个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读到这个故事。
“牛顿研究所存在的唯一目的是将世界上一些最优秀的学者聚集在一起,呆上几个星期,举办由他们所选择的前沿性研究课题的研讨会。大楼位于(剑桥)大学的边缘,远离学生和其他分心的事,为了促进科学家们集中精力进行合作和献策攻关,大楼的建筑设计也是特殊的。大楼里没有可以藏身的有尽头的走廊,每个办公室都朝向一个位于中央的供讨论用的厅堂,数学家们可以在这个空间切磋研究,办公室的门是不允许一直关上的。在研究所内走动时的合作也受到鼓励——甚至电梯(它只上下三个楼层)中也有一块黑板。事实上,大楼的每个房间(包括浴室)都至少有一块黑板。”
请允许我抄下书中的这一段文字。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我再也不可企及的精神故园。
《费马大定理——一个困惑了世间智者358年的谜》,(英)西蒙·辛格(Simon Singh) 著 薛密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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