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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贴了
这其间,林没再跟我主动联系。我明白,他是不想给我造成压力,他希望我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答应或者拒绝他的求婚。接受一百亿的礼物之后,我的心一直很乱,精力无法集中。我决定沉淀一段时间,看看对林的感情到底属于什么性质,也没主动与他联系。他送给我的“专线”手机被闲置了。
大三暑假的一天,我那神通广大的妈妈,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把房志请到家中吃晚饭。几年之后,房志一跃成了她需要的人。当年她不需要人家的时候,可以毫不客气地把人家从家里轰出去。
我妈精心烹制了一桌子上海菜,我爸在厨房里做她的下手。——我妈就是有这种本事,可以让我爸一辈子听从她指挥。在我的择偶问题上,我爸更是对她言听计从,即便有自己的看法,因没有她的实施能力强,最终也必定流产。
上海家庭请客吃饭,总是小巧玲珑的菜碟摆满一桌,碟中的菜也都是少而精。北方人的胃口大些,总是奚落上海人请客不让吃饱。上海菜是柔情蜜意的,像上海人一样不温不火、光鲜而小资。她做了精蒸鲥鱼、水晶虾仁、椒盐排骨等热菜,还有精心制作的糟鸡、熏鱼、酱鸭等凉菜。
房志跟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饭桌旁,边吃边聊,气氛倒显得十分和谐。他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已经决定考研究生。他的理想也很时尚,做一个知名的大型网站。
我爸历来欣赏有志青年,对房志很有好感,两个人很谈得来。房志并不是个记仇的人,时不时就帮我妈夹菜,把我妈喜得合不拢嘴。
很快,我妈就把谈话进入正题。她微笑着问房志:“房志有理想,成绩好,模样又英俊,肯定有不少女孩子追吧?”
房志腼腆地笑道:“没有呢,阿姨。我读本科期间不想交朋友。既然以后想做些事情,现在还是把心思用在求知上吧。”
“哎呀,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妈完全放心了,“你读中学时,很喜欢跟爱爱交往。阿姨对你严格了点儿,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如果那时候分了心,放松了学习,哪有今天的北大高材生呀。”
其实那时候房志跟我交往,并不是在早恋,是我妈太神经过敏了。但他没有辩驳什么,只是低着头笑了笑。
“开学你们就读大四了,你们再不谈朋友呀,老爸老妈要担心啦。你呢,一直都是喜欢爱爱的。我和你张叔叔呢,也都认为你不错……”
眼看房志羞得脸红了,我忙打断我妈道:“妈,你不要说那么多了!房志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过多提示的。”
“阿姨不是一直希望爱爱嫁入豪门的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房志问得很关键。
我妈被问得很不好意思。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这样,阿姨也就给你掏个底吧!没错,我一直希望爱爱能嫁入豪门。但理想与现实总是有距离的,这几年阴差阳错,发生了好多事。前阵子有个富豪向爱爱求婚时,赠给爱爱一大笔钱。这笔钱的具体数目我就不说出来了,反正很大,可能你几辈子都挣不来。那个富豪已经明白说了,就是求婚失败,这笔钱也不会再要回去了。有了这么多钱,你说,爱爱还用攀附豪门吗?”
房志听罢,不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兴奋,反而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什么呢?是怕这笔钱来历不干净?还是担心一旦跟我好了,它就会像大山一样压他一辈子?
我妈显然比我更精明,忙笑道:“你不用担心,那个富豪跟爱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直很喜欢爱爱,爱爱就是一直不上钩,他才想起用一笔巨额财富把她砸倒。可惜呀,爱爱是个重感情的人,绝对不可能被钱砸倒的!”
我妈说的这些话真是俗不可耐,上海人的过分精明确实让人不舒服,好像全世界数他们占到的便宜多。——是啊,我是个重感情人的!我心里至爱的人是梦辰呀。可惜,俗不可耐的现实之中,又有谁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哪怕可怜、可怜我呢!对于我妈在房志面前的又一个崭新嫁女计划,我已经麻木了。这几年间,我一直在跟出身豪门的男性交往。现在,在房志身上,我连多年前的那点好感也找不到了。虽然房志各方面都很好,但我从没爱过他。在他身上,我甚至找不到属于林雍泰那种淡定的温暖和默契。
我必须找机会对房志说明,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误导他!
50
我妈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在我家吃过一顿饭之后,房志就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等得我妈非常心焦,恨不得打电话催他赶紧约会我,背地里一个劲儿地说他生来就是穷酸命,天上下钱雨砸破脑袋了都不知道伸手接。
我是这样分析房志的。几年前对我那点朦胧的爱,早被我妈扼杀在萌芽状态了,而这几年两个人又几乎没联系过。这次被我妈盛情邀请来家吃饭,对我的爱刚要复苏,却又被林雍泰给我的那一大笔钱给摧残了。——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性了,面对这种事情,不思前想后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妈已经向他解释过了,我跟林没有暧昧关系,我妈的解释没有那一大笔钱的说服力强。别说是房志,换了谁都会猜测我跟林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天底下再有钱的男人,也不会把钱随便送给一个毫无感觉的女孩。
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房志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约我出去吃饭,说是有重要的话跟我说。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爱情的成分。话筒还没放下,我就大致猜出他想对我说什么了。
会面地点就在北大校外的一家四川饭馆。由于面积小,坐在餐厅里,肮脏的厨房一览无余。大师傅一边炒菜一边挥汗如雨,被辣椒呛出的喷嚏随意打在锅里。餐厅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只发出喷射机一样噪音的简陋大电扇在屋角工作。
这几年跟豪门公子交往,他们没带我进过这样的小饭馆,我也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和服务了。再说,我现在有一百亿了的财产了,这么多钱不花,放在箱子里等下辈子发霉吗?
于是,没等他开始点菜,我就不由分说,把他带到了位于崇文门西大街的那个做法式西餐很出名的马克西姆餐厅。
餐厅门面不大,外观也不算气派,里面却非常富有法国情调。几何状的木贴板,风格别致的吊灯和壁灯,临摹卢浮宫的古典壁画,五彩缤纷的玻璃窗……宁静,典雅,怀旧,仿佛置身于十九世纪的法国宫廷。里面清一色的年轻男侍者,据说都是在法国巴黎接受过严格职业培训的。这里弥漫着的是贵族气息,当时的人们不惜花大价钱来这里消费,并不完全是为了吃,也许正是想浸染一些贵族气息。味道再好的西餐,土生土长的国人也吃不惯。
房志显然是头一次来这里,显得手足无措。当然是我来点菜。头盘菜是橙汁大虾沙拉、熏三文鱼,汤是法国洋葱汤,还有鹅肝沙司牛排以及蔬菜、甜点等。纯正的法国红酒,房志却喝得乏味,这样的环境和服务让他如坐针毡。
“爱爱,上回给你打电话,我还极力反对你答应那个老富豪的求婚。现在彻底明白了,我们已经不属同一个阶层了。现在我觉得,你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富豪很合理,听你妈妈的话嫁给我的话,肯定不会幸福!你已经受不了一点儿苦了!”他眼神里显出了一丝落寞。
“你可能还没彻底理解我妈的意思。”我苦笑了一下,“她是在我得到一大笔钱之后,才去找你的。她的意思是,我已经有钱了,跟着谁都不会吃苦的。”
房志沉思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你妈妈以前很看不起我,现在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了,又来找我。如果你还是原来的你,我不会在意这些,还是会毫不犹豫接着爱你!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是个接受了其他男人大笔钱财的女孩,一辈子也摆脱不了那个男人的无形大手了。如果我跟你好了,会被笼罩在你头上的那片阴影压一辈子……”
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这,不正是我需要的结果吗?我装在心里的、必须要对他说清楚的那些话,也完全没必要再说了。
“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也不是希望你把那一大笔钱再退回去。换了任何一个人,得到几辈子都挣不来的一笔钱,都是不容易拒绝的。既然收下了他的钱,肯定不讨厌他。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就干脆接受他的求婚吧。结婚其实就是两个人做伴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不需要太多激情。”
“谢谢!我与别人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我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
“爱爱,请你不要误会我!我是爱你的,可现在的你让我不敢爱了!如果你还是像中学时一样一无所有,我宁愿陪你一道做富贵梦,拼上命也要给你挣来汽车洋房、新衣首饰……”
“谢谢!不用再解释了。即便我现在还是一无所有,咱俩也不一定有结果。”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拾一句被人说烂的牙秽吧,咱们是没有缘分的两个人。” 十三 有种追求叫蚕食
林给我的这巨款,彻底摧毁了她在我身上实施了几年的择偶标准。房志是没指望了,但是冲着钱跟我好的人又绝对不能要。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头一回变得一筹莫展,只好天天在我耳边絮叨:总之林雍泰那老头子是嫁不得的!
51
房志对有钱之后的我敬而远之,这个事实把我妈打击得很厉害。她一直是个爱慕富贵的人,无法理解这世界上还有人站在她的对立面。她说我们主动找到他,等于是对他搞扶贫。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说明这世界上确实有看轻钱的人。
林给我的这巨款,彻底摧毁了她在我身上实施了几年的择偶标准。房志是没指望了,但是冲着钱跟我好的人又绝对不能要。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头一回变得一筹莫展,只好天天在我耳边絮叨:总之林雍泰那老头子是嫁不得的!慢慢遇吧,反正你还年轻。千万不能轻易对第二个人露富了,天底下的小伙子可不都像房志那么深沉。
这天,爸妈都上大白班,中午不回来吃饭。
一大早天就下起了大雨,天空黑沉沉的,我第一次感到了极度的焦躁。站在紧闭的玻璃窗前,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林。——与林初识,也是在这样的时节,也是在这样的寂寥之中。闭上眼睛,我还能想起初次相遇时他的模样:中等身材,偏瘦,皮肤红润,双目有神。从宝马车中走下来的他,穿着浅蓝色短袖T恤,茧白色的休闲长裤,比梦辰显得更加活力充沛……
我禁不住拿起手机,拨下了林的电话号码。
“谢谢你还能主动联系我!”他第一句就这么说。
“请不要谢我。可能我更应该对你说谢谢。”我心里酸酸的。
“对不起,是我搅乱了你的生活,我感觉得到。”
“不要说对不起。如果我一定要拒绝这种‘乱’,完全可以把你送给我的一切还给你。可我……却没有还……”
“谢谢你,爱爱……”他的声音渐渐暗了下来,“我让司机去接你吧,来我这里坐坐。”
“不能时间太长,我妈……”我竟然答应了他。
“不会长的。我帮你想想办法,不要总这么不快乐。”
我换上了一条浅紫色散月白色小碎花的吊带长裙。因为身材单薄,就是穿这样的款式也不会很惹眼。坐在镜前,我只在略显苍白的嘴唇上涂了粉色的口红。
一个小时之后,林的司机把我带到了丽京花园林的别墅里。
林站在客厅里,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瘦了……其实,我配不上你的,不管我有多少钱。是不是我太唐突了?你是不快乐的!”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别谴责自己了,你就是不那么做,我也不快乐。”
我和林坐在沙发上,保姆端来两杯冰柠檬茶和一碟什锦水果。
“来,喝点冰茶。”他依旧体贴地把茶杯端起来,放在我手里。“向你求婚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对梦辰说,感觉还是有障碍。看来完全忽略你们过去的一段交往是不可能的,完全忽略我跟他的叔侄关系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要对他说?还是不要吧。”我的心跳立即加快了速度,有种说不出的害怕。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如果我们成为夫妻。”他点了一支烟,目光变得凝重起来,“还是不要提他的好,你现在不是在我面前吗?”
梦辰!——他不知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面对那样一个妻子,他不知要比我瘦多少!我低着头,机械地拿着小匙在茶杯里搅着,竭力将梦辰的影子从脑海里屏蔽掉。
“我妈还是坚持不要我答应你。”我如实对他说,“不过她自己也不热衷于给我介绍男朋友了,你给的那一百亿,把她攀附豪门的热情打散了。”
“哦,不能强来,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改变看法。”他牵了牵嘴角,“如果我是个年轻小伙子……情况又会怎么样?世人都欺老啊,悲哀悲哀!”
“你不老,我真没觉得你老过。”我是由衷的。
“你这是心理作用,不信把你同学叫来一个,跟我站一起比比看?”他笑了起来。
我也被他逗笑了,微微低下了头。
他抽了两口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不然这样吧。你正放暑假,让你爸妈请个假,你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散心,顺便去看看你在世界各地的房产。这回先去纽约吧,我负责给你们办手续。我可以叫我的一个秘书全程陪你们,做翻译和向导。”
林的这个建议真好!爸妈一致拥护。特别是我妈,是个很小心的人,一直想去世界各地鉴定一下林送给我的房产和地产是不是真的存在。
于是,八月上旬,由林的一个秘书Jason带着我们一家三口,踏上了去美国的航程。
Jason是个热情稳重的年轻人,也是马来西亚华裔,皮肤微暗,五官端庄,中文说得很不错。
一下飞机,Jason就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了一阵英语,联络来接我们的车子。凭我的英文水平,听出了大概。
挂断电话,Jason对我们说:“请放心,车子已经等在外面。”
“是租来的车子吗?”我问。
“是林先生……不,是你的司机开来的。”Jason微笑道。
哦,我的……司机。——明白了,林的每一处房产都配有司机和家佣的,即便主人不在,房子也不乏人照料。
Jason将我们带到一辆加长Bentley车旁。我还以为Jason认错了,据说这种翻译成中文为“宾利”牌子的车,是真正的顶级富豪座驾,奔驰同它一比,简直是大路货。——看来林绝非一般富豪,不知财产能敌过几国。
司机也是华人,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表情温和,不大说话。他的驾驶技术十分娴熟,有意放慢车速,让我们观看沿途风光。
车子把我们带到了富人扎堆儿的上东区中央公园,Jason介绍道:“这就是著名的纽约富豪区。中央公园是一八五七年规划的,在寸土寸金的纽约,它占地八百多英亩,实在是大得惊人了!它本来是一片荒野,现是田园式禁猎区,有树林、湖泊、草坪、农场和牧场。中央公园建成十五年后,周边地价增长了9倍。纽约大部分博物院、艺术学校、百老汇都集中在上东区。对于纽约人来说,住在这里,象征一种高尚的生活——住着庭院深深的豪宅,开着加长型豪华房车,孩子们读昂贵的私立学校。你们看,这里的风景就是贵妇牵着宠物狗优雅地散步,保姆推着精致的婴儿车逛街……所以,纽约富豪区不是发展商和政府规定的,而是逐渐被富豪们接受而形成的。”
我们的眼睛几乎不够用,跟着Jason的介绍,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
Jason又笑道:“明星们也是很有钱的,但在这里看不到当红明星。他们的生活太喧嚣,会影响到公共环境,所以他们不被允许在这里居住。”
车子在一栋颇有历史的两层别墅前停下。虽然建筑年代久远,但由于建筑风格高雅,质量上乘,每一个建筑细节都近乎完美,反而显示出一种令人感动的古意。刚才Jason说的“庭院深深的豪宅”,就是它了!
别墅的门廊是大理石铺就,客厅里的装饰完全是欧洲风格,雕花栏杆,硬木地板,手织的东方地毯,黄铜门把手,大幅的落地窗,月白色丝绒窗帘,典雅而不张扬,别有一番气派。午后的花园,开放着五颜六色的玫瑰花。一阵夹裹着玫瑰花香的微风吹来,我几乎被这幻境般的美景迷醉了……
“张小姐,林先生叫我顺便问问你,是不是喜欢这所新居?”Jason微笑着问道。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机械地答道:“当然,很喜欢。”
稍微回味Jason的问话,我立即感到了林雍泰的不简单。他没有忘记在最适当的时候控制我,虽然这所房子已经在我的名下,但正如我妈所说,收了林的钱,就等于是林手里的一只风筝了,无论飞到哪里,风筝线都牵在他的手里。
已经有一个男管家和几个女佣为我们忙活了。坐在客厅里用茶时,我妈用上海话小声对我爸说:“哼,看看,拿了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嘴短吧?以后爱爱的路呀,就是那林老头铺就的,怎么好摆脱呀!阿拉真是矛盾啦,一百亿实在太大。像这种到手的高级别墅,怎么有本领再退回去噢!美国真是花花世界呀,难怪那么多中国人拼了命都想挤进来。跟这纽约一比呀,咱们北京就跟乡下差不多。咱们单位分的那小破楼,跟这上东区的高尚别墅比起来,真是猪窝也不如……现在阿拉清楚了,那林老头叫咱们出来逛逛,实际上就是叫咱们感受一下什么才是顶级有钱人的生活。咱们已经上了林老头的船,下去就难啦!”
“张太太有什么意见尽管明说,好吗?”Jason显然听不懂上海话。
“好极了,很喜欢。暂时没意见。”我妈像小女孩一样,嗲嗲地说。
有这么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北京人没有不敢侃的,上海人没有不敢穿的,广州人没有不敢吃的。要知道,我妈可是个上海人,漂亮的上海女人,她的置衣打扮欲永远像少女一样高涨。来到纽约,她一不想看风景,二不想品位文化,最喜欢的就是逛街买东西。
Jason为投其所好,带我们狂逛纽约第五街。Jason讨好我妈,很可能是林的授意。如果我妈点头同意他的求婚,就意味着他的大举全胜。我这个婚姻的当事人,还没有我妈的权利大。
Jason先带我们逛Tiffany珠宝店。他说Tiffany珠宝店是世界上最有名的珠宝店,不逛Tiffany珠宝店等于没来过第五街。
“张小姐看过奥黛丽·赫本的电影《第凡内早餐》吗?”坐在车子里,Jason问我。
“没有呢,我看的国外电影很有限。”我抱歉地笑了笑。
“嗯,以后就有机会多看了。你可以买个电影放映机,想看什么电影,随时叫人放给你看。”Jason哈哈一笑,“电影里奥黛丽·赫本每天早上都要在一家珠宝店外观望流连,那家店就是第五街的第凡内珠宝店!”
“还有这么美丽的电影典故,那可真得去逛逛了。”我说。
逛罢珠宝店,Jason又带我们去逛时装店。时间正是傍晚,公司职员们刚下班,第五街上人潮涌动。他们个个都穿得时髦而干练,衣服的颜色和式样,根本没有与人不相配的。北京的大街上也是人潮涌动,但很少能发现穿衣有品位的人。这并不是说国人的着装概念有偏差,而是经济上还没允许他们对服装一丝不苟。
Jason滔滔不绝地介绍道:“第五街几乎拥有全球的顶级品牌店,如Tiffany、Louisvuitton、Chanel、Catier、Gucci、Escada、LV……除了品牌店外,还有超大型百货商店。比如最高档的商场BergdorfGoodman,集合了几百家男女品牌时装店,十万元人民币的裘皮大衣和几万元一条的裙子比比皆是……多少钱的亿万富豪,来到这里都会嫌钱不够花。”
第五街的名牌时装店很少打折。但当时正是八月间,正赶上如火如荼的打折活动,不少店铺里有人排队等候买衣,景象蔚为大观。我们一家是别人眼里的暴发户,是无意间撞到打折大潮的。世界上有多少对时尚了如指掌的人,要赶在这个时节来第五街血拼呀。
我妈对流行服装非常敏感,服装SHOW是她必看的电视节目。每年夏末,她都已经掌握了秋冬服装的流行要素。因此,她淘打折服装也绝对不会乱花钱或者只图便宜瞎买。她会买一些具有秋冬服装流行元素的薄料衣服,到时候衬在里面穿,不落伍又省去了一笔买秋冬新款的冤枉钱。
于是她为我低价收购了几条可爱的印花吊带裙和几条牛仔裤,给我爸买了几条永远也不会过时的休闲花格衬衫和净色T恤。她自己买得最多,从针织开襟衫到印花长裙子,从小头巾到各色鞋子,满满地装了两大包。
这次我们在纽约总共住了马不停蹄的半个多月,过了半个多月天堂般的日子。
在回程的飞机上,我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用上海话说:“阿拉再也不想跟北京那些豪门外围太太们一块儿玩了!她们以前还动不动就去纽约第五街、巴黎香榭丽舍大道淘衣服呢。当时阿拉根本想不出纽约第五街是个什么概念!以后呀,阿拉一定要把世界五大顶尖名牌朝圣地给买个遍!”
“什么是世界五大顶尖名牌朝圣地?”我爸奚落她道,“上海女人真是最容易受资产阶级思想腐蚀的!”
“就是纽约第五街、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伦敦牛津街、澳大利亚悉尼皮特街跟香港的铜锣湾呀!”我妈现在的语气,比在北京时理直气壮得多了。起码对纽约第五街已经有了感性认识,不像过去只能靠脑子去构想。
“你花的可是爱爱的钱。”我爸提醒道。
我妈像是没听见,继续展望美好前景:“闷葫芦呀,我看咱们也不用上那一月千把块钱的班了,咱全家搭伴天天到世界各地旅游多好……”
“那你必须答应林雍泰对爱爱的求婚才行!”我爸打断她。
“啊呀,闷葫芦,我好不容易把那个林老头子给忘掉一会儿,你不要故意刺激我好不好?”我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53
虽然爸妈这次去美国游玩用的是积攒起来的探亲假,但终归是纸包不住火。从美国买回来的衣服首饰总是要穿、戴的。平时大家对我妈的交往和把我嫁入豪门的愿望略有所知,人一有了钱,日常行为和做派都会发生改变。医院家属大院里的同事们渐渐觉察出来了,纷纷对我们一家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说我妈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有钱人了。
阶层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总是存在着的,分隔阶层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钱”。我妈深深感到,她与同事们越来越合不来了。——她都不想跟豪门外围太太们玩麻将了,何况是大院里的工薪阶层女人?花过大钱的人,在手里依然有钱的情况下,刻意过苦日子几乎不可能。——我们就属于这种情况。于是,我们从美国回来不久,就把医院家属院的房子租了出去,住在了北池子大街的四合院里。
上海人是学不会深沉的,喜怒哀乐都容易溢于言表。同时上海女人也是好享受的,我妈在纽约第五街琳琅满目的顶级商品面前,欢快得胜似十八岁的小姑娘。——林的秘书Jason是个聪明人,肯定向林汇报了我妈去美国这一趟的详细表现。
我们从美国回来之后,林并没有立即飞扑过来、要我们对他感恩,也没有立即对我展开热烈追求,而是继续不卑不亢,采取持久战的方式征服我妈。让我妈去纽约感受过顶级疯狂 购物的乐趣之后,林又安排Jason带领我们在一九九七年春节去印尼的巴厘岛,感受顶级的物质享受。
从冰天雪地的北京飞到温暖如春的巴厘岛,Jason给我们租了一栋带私人泳池的热带庭院式别墅,临海的一面墙全是玻璃,打开纯白色窗帘,巴厘岛最美的海景尽收眼底。二十四小时提供五星级服务,费用每晚上千美元。另外Jason还租来了高级轿车以备我们吃饭购物之用。各种费用加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我们不缺钱,但爸妈毕竟是过惯节俭日子的,还是觉得贵。Jason却坚持要我们做高品位的享受,档次不一样,人的感觉也肯定不一样。——Jason说这是林先生交代的。
Jason说巴厘岛是女人的天堂,不享受原汁原味的巴厘岛SPA等于没来过巴厘岛。他特别给我和我妈预定了最好的按摩师,就在我们居住的别墅里做。
早在十三世纪,巴里岛人就懂得用天然芳草、香料的植物特性来排除体内毒素,促进血液循环,来保持肌肤的柔嫩、光滑;通过冥想、呼吸和身心运动来启动体内原始能量,来增进身体平衡,恢复活力,抗老回春。这些秘而不宣的传统方法被大量融入SPA过程中,历久弥新,成为当地脍炙人口的地域特色,巴厘岛因此而有“SPA天堂”的美称。
穿着宽松舒适的巴厘岛土布浴袍,光着脚丫,散开头发,在满目鲜花的房间里,听着充满风情的当地音乐,先享受安详的中年男性美疗师特意调制的花草茶。美疗师拉开窗上的帷幔时特别说明,窗玻璃是特制的,外面看不到里面。于是,我枕着巴厘岛的海浪,趴在藤制的雕花躺椅上,开始感受用鲜花调制的精油顺着美容师娴熟的手法如行云流水般滑过、渗透,全身的毛孔仿佛都被唤醒,通体变得舒畅。巴厘岛SPA讲究大自然与人内心平静的融合,SPA与身体的结合是一种值得感恩的缘分,异样的陶醉也因此变得圣洁。
巴厘岛如诗如画的风光,深深地慰藉着我们饥渴的心,穷人的心就是一片被忧虑和烦恼荒芜的沙漠。美丽的沙滩,温暖的阳光,印度洋海水,绿色的热带雨林和遍地的树丛野花,让我们一家人流连忘返。
林的目的非常明确,他要把真正的豪门生活移植到我们全家身上,使我们像依赖药物一样依赖上金钱。而我如果嫁的是第二代、第三代豪门公子,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自由支配。他的最终目的,是让我妈真正感觉到他是胜过年轻豪门公子的。
全家人每天都在沐浴林雍泰给予的实实在在的雨露滋润,我妈渐渐也不那么排斥他了。
54
林对我采取的是蚕食式追求方案,不急不躁,密密层层,精明如我妈最终也被打败了。 于是,我与林的婚事就从此变得没有悬念。
一九九七年七月,我大学毕业。十月中旬,我就与林雍泰在吉隆坡的家里举行了低调的中式婚礼。林请我原谅,并开玩笑说这是一个“非正常婚姻”,不好做大排场。婚礼上,林穿的是黑色西装,我穿的是我妈专门找上海有名的老师傅定做的红色锦缎旗袍。观礼者除了我的父母,林的两个女儿,其余都是林家的亲戚和好友,总共只有一二十人,酒席也只摆了两桌。
婚礼开始几分钟后,我和林雍泰被一个族里的长者指挥着拜天地时,一个穿浅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悄悄从侧门进入厅堂,坐在角落的椅子里。他虽然戴着大墨镜,微微地低着头,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梦辰!他瘦成什么样子了呀,下巴尖得竟如刀削一般!还有唇边的深深的纹路,像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调皮的孩子刚刚画上去的。
我的头突发性地一阵轰响,耳朵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目光也被梦辰粘住扯不开了。胸中一股热潮失控地向上涌,直涌到我的双眼里。我很害怕就这样崩溃掉,害怕将我与梦辰曾经的恋情暴露于亲戚朋友的面前。这样林肯定会很尴尬,他从不希望我与梦辰恋爱过的事被人知道。这很容易理解,他与梦辰是叔侄关系,尽管我与梦辰无缘无分了,他对我的接管也同样会为人诟病……好在这时林轻轻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回过神来,木偶一般地在长者的指挥下,跟他一起做该做的动作。
礼毕,客人入席开宴的空挡里,林把我叫到二楼的房间里。
“对不起,爱爱,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通知了梦辰。”林抱歉地说,“还有一点,我通知他时,他并没有确定他一定会来。所以我存了点侥幸心理,他要是不来的话,事先告诉你反而让你不平静。”
“我觉得,你甚至不该把我们结婚的事告诉他……”我的心里乱成了麻。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呀。”
“起码……这辈子我可以永远不要他见到我。”
“结婚是一桩大事。你知道,他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我通知了两个女儿,怎么能不通知他?”
“他来了,除了忍受痛苦,还要忍受难堪。”
“对不起。除了他,我还让你忍受痛苦跟难堪了。”他像孩子一样地道歉,“对不起。我在你们中间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一个总是不能理直气壮的角色。爱情是自私的,这你也知道,我爱上了你,跟他一样!并且你们现在没有缘分。也许,将来你们会有机会的,毕竟我已经六十几岁,你才只有二十二岁……”
“不,请不要这样说……”我打断了他,一直在汹涌的泪水在这时冲出了眼眶。
他对我生活上的关心一向无微不至,包括对我的父母也一样充满爱心,他甚至让我感到做丈夫会胜过梦辰。既然跟他结婚了,我怎么能巴望他死,好早一天跟梦辰再续前缘?
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住我的头。——这是自打认识以来,他对我做过的最亲热的动作。在这一点上,他跟梦辰一样,是个绅士,是个君子。
“去洗洗脸,再化妆一下,准备入席吧,不要让客人久等。”他在我耳边轻轻叮嘱。
我们这一席坐的都是亲人,梦辰当然跟我们坐在一席。依照习俗,我和林要先给在座的每一位宾客敬酒。
轮到给梦辰敬酒时,我双手颤抖着从司仪的托盘中端起一杯酒,对他说:“梦辰,谢谢你能来参加这次婚礼。我敬你一杯,请吧……”
“林太太,我姓李,请叫我李先生。”他似乎从没认识过我,神情漠然。
林太太——多么冰冷的一个称呼!他忘记我的名字叫爱爱了吗?我可没有忘记他的名字梦辰呢。他是在恨我吧?恨我最终还是践踏了他的担忧,嫁给了他的叔叔!他的心早已碎成八瓣了吧?或者早已经死了。他的表情不恰恰预示着他的心死了吗!
我的手抖动得几乎端不住酒杯了,我妈在一旁小声提醒我,“爱爱,小心酒洒了。”
“爱爱”,听到我妈叫出的这两个字,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几乎是梦呓般地对他说:“梦辰,我的名字叫爱爱,不是林太太……” 他也痴了,傻了,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爱爱……爱爱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林太太。梦辰也已经死了,给你剩下的是李先生……”
“哎哟,这两个人可真是喝多了,胡话都说出来了!”我妈一把拿过我手里的酒杯,放进了司仪的托盘,对大家笑道,“不好意思,大家慢慢用,我女儿禁不起酒力,我带她去休息休息。”
婚后,林就卸掉了所有的生意,专心致志地陪着我生活。
我的所有工作,就是做个忘掉梦辰的贤妻良母。依靠美貌嫁入豪门的女人,贤妻良母也是最终的归宿。
嫁入豪门之后,便是一天接一天地过日子。也许不用我细腻描摩,大家也可以想见了。所谓豪门生活,就是在衣食住行上都能达到世界顶级享受。平民百姓穿无名牌子或者没牌子的便宜服装,豪门中人则穿世界名牌中的精品,一件晚礼服就动辄几十、上百万。平民百姓吃的是化肥农药种出来的蔬菜和批量生产的安全系数低的食品,豪门中人吃的则是自家农场和牧场生产的又安全又营养的绿色食品。平民百姓住的是逼挤的鸽子楼,豪门中人则住世界级高尚公寓或郊区海边别墅。平民百姓出门坐公共汽车,豪门中人则是坐豪华轿车。平民百姓大多一辈子走不出方圆一千公里的地盘,而豪门中人则今日飞巴黎买时装,明日去夏威夷日光浴……必须弄清楚,豪门中这一切的不同,都是纯物质的,跟爱情关系不大,但不能说毫无关系。“你耕田来我织布”的模式,只能维持农耕时代的爱情。
嫁入豪门之后,我自然也更关心那些比我更早嫁入豪门的名女人们。一九七七年的港姐朱玲玲和绝代佳人林青霞,是两个婚姻成功的典范,起码在大众眼里是成功的。她们就是不嫁入豪门,凭着那样出色的脸蛋和聪慧,靠自己双手赚的钱也肯定几辈子花不完。豪门说穿了,其实是一种概念,嫁入其中的女人的身份地位也会因之水涨船高,会被社会更加认同。
她们的成功在于心态调整得很好,婚后都退出了娱乐圈,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特别是林青霞,嫁入豪门之前的生活可谓异常绚丽:镁光灯下的焦点,众多男性的梦中情人。婚后,她们的身份变成了某太太,必须把响当当的名字——朱玲玲和林青霞抛弃,从璀璨归于平淡,从人前隐于幕后。而不少嫁入豪门的女明星都难以适应这种巨大的身份落差,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嫁入豪门的婚姻成功女性的名字里没有她们。
我总是想起林雍泰对我说过的“豪门媳妇五要”:外表要雍容华贵,在家要安分守己,社交要秀外慧中,对待长辈要贤良淑德,老公花心要忍气吞声。只有做到这五点,豪门太太的宝座才能安座到底。既然灿烂如朱玲玲、林青霞都可以从此低调做男人背后的女人,我又有什么委屈呢?
在这一点上,我妈依然坚持一辈子的看法,总是对我说,既然决定嫁给一个人,就要抱定跟他一辈子好好过的决心。林雍泰是个专一的男人,妻子去世多年,遇到我才起了再婚的心,我完全不用担心他在外面拈花惹草。这么一来,“豪门媳妇五要”我只需做到“四要”就够了:外表要雍容华贵;在家要安分守己;社交要秀外慧中;对待长辈要贤良淑德。
婚后,我与林在吉隆坡住了一年,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哥哥。
因我不大吃得惯外面饭菜口味,孩子满月后,就跟林商量,长期在北京的丽京花园别墅里居住,林欣然应允。于是,我们就回到了北京,说服我爸妈也双双提前退休,照顾我和小Baby。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一有了孩子,也就多了母性。我的生活重心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并没有来得及感受婚姻的寂寞。林很顾家,非常喜爱这个老年得来的孩子。再加上父母经常跟我们在一处吃住,我觉得婚后的日子过得相当充实和顺畅。——当然,也许会有人说,跟林这样的老年人生活没有激情,但我没有觉得。除了缺乏与梦辰在一起时的那种汹涌澎湃的爱情,他什么都能给我,我们的交谈一直都至为融洽。退一步来说,即便我嫁给了年轻的豪门公子,心里装着梦辰,也一样不可能再爱上他。现在的年轻豪门公子们肯定不可能一辈子只守住一个女人,那种动荡是我极为恐惧的。在这一点上来说,林无疑是个宁静温暖的港湾。
尾声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于,我与梦辰在一桌残席前分别。道一声再见,说一声珍重。没有执手,相看的却是两双迷蒙的泪眼。
坐在自家的车子里,司机带我回丽京花园别墅。雨仍在不停地下,雨夜下的北京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泪场。无边无际的忧伤渐渐把我围困、围困、围困。我知道,无边无际的忧伤,从此以后,将主宰我长达一生的心境。
蓦地,我想起了一直酷爱的《古诗十九首》里的句子--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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