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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今年是第四次回到我的故乡杭州了，前三次是因为我的父亲，第一次是父亲病危，第二次是父亲去逝，第三次是父亲的骨灰下葬，而这一次是因为我想在年前见见我的母亲，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我父亲的陪伴下自己一人去宁波舅舅家过年。
一个人倦在又脏又挤的所谓的豪华长途大巴上，我想起了我的母亲，一件件的往事，就象一个个的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幕幕地浮现，又交叉重叠在一起。
我对母亲小时候生活的了解都是从我外婆那儿断断续续得到的。据我外婆讲，母亲出生在绍兴平水县的一个叫石奇小村里，由于外公和外婆都是出生在绍兴农村的大家族里，从外婆对从前的生活的讲述里我常常能想象出鲁迅笔下的社祭和社戏中的场景，可见家境是比较殷实的。外公非常宠爱我母亲，因此，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让她喝黄酒，在黄酒之乡的绍兴这可能也是父母疼爱孩子的一种表现吧！这也是导致我母亲酒量很大的关键原因，而且据我舅舅说我母亲在喝多黄酒后的唯一失常是特别爱哈哈大笑。我猜想我母的童年应该是很幸福的。
母亲是以优异的成绩读完的中学，之所以说是优异是因为我母亲是被保送进的当时浙江大学最好的系无线电系，学半导体专业。五年后她毕业分配到了天津，我父亲是母亲的校友，但应该是在天津认识的母亲，在唐山大地震那年她们双双调回到自己的故乡。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是个工作非常玩命的人。记得有一段时间当时厂里搞技术攻关，她连着几天都是夜里2点多才回家。她从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依靠自己的努力工作和能力，当过技术科长、销售科长，还晋升了高级技术职称。同时，母亲又是个不懂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所以她总是不愿也不可能去当厂长，她说话永远是直来直去，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直到今天，她依然还是那样。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在我大学期间，从大一开始在我每次入党的问题上总是被那些送过礼的同学挤掉，在苦恼之余就和母亲说，你们以后来北京也去送点礼吧！结果被母亲痛骂一顿，她说：小小年纪怎么能搞这些，这样是很危险的。从此之后，我从来没再提过送礼这件事。
一直到大学毕业工作后，我对母亲的感情其实也是很一般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外婆身边，水乡绍兴。而弟弟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当我回到杭州时已经是小学一年级。和所有女人一样，母亲总是感性成份更多一些，对我和弟弟在感情上总是有所区别，加上我对父母的陌生和惧怕，使我对母亲越来越疏远，更想念在绍兴的外婆，从中学到大学我几乎所有的假期都是在绍兴渡过的，因为那里有我的童年和慈爱的外婆。
我对母亲感情真正的转变是在我父亲病重和去逝后，我突然发现母亲一下子苍老了，不仅是身体的苍老，更是心理上的苍老，由于我和弟弟都在北京，平时她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父亲的去逝使她陷入了极度的孤独中。尤其是我父亲的心脏停跳的一瞬间，母亲缩在病房的一角抽泣着，能看出她一下子跨了，亲属们怕母亲受不了，也没让母亲去参加告别仪式和火花现场，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过后我有些后悔，真应该让她去，我从那天母亲的眼神里看出其实她非常想去的，可父亲去逝后，她好象没了主意，什么事都是听别人安排，我开始发现我母亲软弱了许多。她总是不停地和我说不应该因为父亲是糖尿病而不让父亲痛快地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早知是这个结果真应该让他多吃点，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母亲。父亲的去逝使我觉身上的担子重了，因为一辈子教古汉学的舅舅从小就向我灌输许多儒家思想，长子为父的思想这时候总是跳出来，我突然觉得我应当对母亲负起全部责任了。在我回杭州安葬完父亲的骨灰回北京的那天晚上，母亲执意要送我到汽车站，其实我也没什么行李，我们一路也没什么话，快到车站时，我让母亲回去吧，通过昏暗的路灯，我发现母亲的眼睛湿润了，我的心一下子就难过起来，我第一次紧紧地让母亲搂在怀里，感觉到母亲好无助好可怜，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在火车上，我不停地想着父亲和母亲，想着父亲和母亲的一生，应该说母亲是非常平凡而朴实的人，和她们这一代的知识分子一样，有许多我们这代年青人不具备的优秀品质，她是那么节俭，从来不会把剩菜倒掉，从来不舍得为自己买一件象样的衣服，她是那么无私，从来都是孩子高于自己，从来都是为别人想得更多，她是那么竞业，工作起来从来不吝惜自己的体力。她一辈子献给了企业和国家，换来的却是几百元的退休工资和与工务员不平等的医疗保险，原因只有一个，她所服务的企业不行了。我常想，如果她在现在的这个时代，她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IT工作者，年薪收入一定是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那么她会怎么生活呢？
每当我在高档饭店吃着奢华的晚宴时，我常常会想起我的母亲，她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800元一只的中东鲍，她也没吃过大龙虾，真想打个包回家，静静地看着母亲都把它们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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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2-10 12:0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