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谁跟谁不能过？
小说《你跟谁不能过？》
敏敏腆着个身子，笨拙地往坡下小步奔逃，冷不丁一只狗蹿出来，汪汪着追赶敏敏，敏敏尖叫着慌不择路，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狗就停在她对面冲她汪汪大叫，围墙边那几根被狗碰撞了的二十公分口径的钢管，在围墙上滚了几滚，然后直直地朝跌在路边的敏敏砸了下去……
定格在这一镜头，是敏敏倒地前凄厉恐惧的喊叫，然后，她抽搐了几下，便不再有动静。
那条巷子很安静也很偏僻，坡很陡，多做仓储用房，门前的大路边，是一个废弃的停车场的围墙。
我中了定身法了，脚软得不行，一步也迈不动，而原本，我是朝上坡跑的。
大脑一片空白……
恢复一点知觉的时候，我已在工商所的一间办公室里。记得有人问了我一些问题：
“什么名字？”
“吴媚娘”
“什么？说清楚一点！”那道严厉的眼光里分明透出一丝笑意。
“吴媚娘”
“年龄？”
“22”
“身份证。”
我取出身份证递了过去。然后是学历、籍贯啊还有工作性质等，一堆无聊的问题。关键的问题是我知道不知道颜改的小店制售假冒名牌产品？
我当然不知道，知道了我还会在这里干吗？工资也不高，更没有股份分红，我凭什么为他违法乱纪？我只是没找到工作，先在这里过渡几天。
该问的不该问的能答的不想答的全部结束时，有人拿过来一张记录让我签字。两只眼睛一行行地在这些文字上移动，没有几个字钻进我脑海，敏敏……颜改、小霞……只有这几个名字在我眼前跳动。
敏敏那抽搐的样子，跟一只被我们杀死的鸡鸭濒死前的抽动有什么两样呢？
很悲哀的感觉，也很恐怖。
当然这些不是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梦。
半夜里，我惊醒过来，全身汗湿，手脚冰凉，就跟上初中那回跑了一千五百米后虚脱一样，没半点力气。
梦也不能让我轻松一点吗？做人怎么那么累！
是敏敏近几天老在我跟前说颜改说小霞，我怎么劝说怎么安慰也没用，不知道敏敏是不是患了怀孕恐惧症。按说不可能，这孩子是她坚持要的，她跟颜改都没结婚，每天提心吊胆地防备着社区的计生人员上门来抓她去人流。
我真的不懂敏敏，长得虽然不漂亮，气质却也不错。家庭条件挺可以的，追她的男孩也有好几个，父母为她找的，她都不屑一顾，偏偏死缠着颜改。
那颜改，个子高高瘦瘦的，还算标准，一张长脸却实在说不上帅气，我用平庸两个字形容他并不埋汰他。当然啦，人不可貌相，颜改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别的柔和，有时候，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和柔和得叫人熔化的语气，真的会让人想入非非地产生误会。敏敏就不止一次对我说，“阿媚姐，不管怎么生颜改的气，一听他说话，我的心就软了。”
我就知道敏敏完了。他俩吵吵嚷嚷地走过两年了，基本是敏敏在找茬。敏敏爱颜改，却受不了颜改对别人也那么说话，尤其是对小霞。因为小霞太漂亮。
小霞才十八岁，身材瘦小，似是还没发育完全，心智也好象还没开启，但是，五官的景致却是公认的，进店的都会多看她一眼几眼，娇嫩的肤色似一弹即破，精致的嘴唇总是翘翘的似等着人去吻。她从一个贫穷的山区来这里打工，说是初中都没毕业。但做事算是勤快，人也还本份。敏敏对小霞说不出意见，却对颜改有成见，认为他看着小霞的眼神太暧昧，停留的时间太长，说话的口气也太温柔。还有，有时候，客人要提货时，颜改很照顾小霞，担心她干不了，就自己上去搬运了。这时候，敏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辞了她！！”我听见敏敏几次这样要求颜改。
“敏敏！”颜改的语气里有点不耐。
“你瞧她干不了什么活，难道还非得养着她吗？她算你什么人？！”敏敏 气急败坏。
“你还讲不讲理了？无理取闹，你神经！”颜改的不满在一点一点积攒浓缩。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什么，就算为了我，就算为了孩子，辞了她吧。”敏敏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扯上孩子干什么？！”
“因为她我们老吵架，以后孩子出生也一定是不快乐的！”
“我说了以后再要孩子！”
“我不！！！”
“敏敏！我这正是创业阶段啊，今年生意才好起来，过两年再要孩子，我们的经济也宽裕些啊。敏敏？”
“颜改，告诉你，我要这孩子！也许正是他的到来给带来的好运气呢？”
颜改无言以对。
这样的吵架十天半月地就来一回，我也习惯了，小霞一副懵懂的样子在店里忙着，敏敏还是有事无事来店里转着，不理小霞，只跟我说话。其实颜改也不总是在店里，他要去总部进货，要关注世界流行时尚。总是很忙。而敏敏在一次大吵架后威胁颜改说要离开他了，再也不回来，要嫁给父母为她挑中的比颜改强十倍百倍的人。说完就走了。颜改脸色铁青，什么也没说，也没阻拦。
在敏敏离开的那几天里，颜改一直板着脸，跟大家都基本不说话，包括小霞。
这样的情形延续了快一个月，据说是颜改的一个电话，敏敏就回来了。
后来敏敏跟我说，阿媚姐，我离不开颜改的，我跟我父亲介绍的人相处了几天，什么感觉都没有啊，我很努力了，还是没有，尽管那个人对我很好，也很英俊能干……我想我是不可能跟别人过的，这辈子就只能跟着颜改了，真希望他对我好一点啊。
“颜改对你不错呀，你走的几天，他可是正眼都不瞧别人的哦。”我半真半假地说。
“真的？真的吗？”敏敏马上高兴起来。眼睛斜了斜小霞， “她呢？”
“也没跟她说话啊。”
“真的呀？阿媚姐你真好！”敏敏兴高采烈地在我的脸颊啵了一个。
呵呵，敏敏还是个孩子啊！她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可是，颜改，真的能一直对她好吗？颜改不是爱说话的人，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唉，各人有各的命运，谁也不能包谁的一生，追求过，努力过，什么结果，听天由命吧？
想来，那已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敏敏对小霞的耿耿于怀，除了她跟颜改的关系不一样，她还心理不平衡，她一个堂堂大学生，居然跟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捻酸吃醋，想想就很伤自尊，却说不出口吧？
其实爱情世界里，哪有什么等级门第的观念呢？那是婚姻才要考虑的问题。所以，颜改尽管爱看小霞，却是不会离开敏敏的吧？
在我眼里，颜改并不出色和优秀，或许这也是敏敏父母不同意敏敏和颜改来往的原因，他们对敏敏是寄予了很大期望的，尽管敏敏不漂亮，但是，她家庞大的产业需要一个优秀的女婿来发扬光大。说句良心话，颜改不是那种豪爽的性格，对人对事都不够魄力，不够大度，且显得有些刻板和吝啬，但是，理解为细致和节俭质朴，却使人容易产生信任感。创业不够好，守成却还是可以的。
我不欣赏颜改这样的人，敏敏却把他看成了宝，弄得我紧张兮兮地，连话也不敢多跟颜改说。敏敏却因之对我很好感，什么话都对我说。包括颜改对她的好，为她端水送饭什么什么的，看不出来，那么个闷颜改，居然有时候也情话绵绵地浪漫，呵呵。
颜改的店前后相连，前面是门市，后面是仓库，工厂设在偏远的乡下，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看上去老实忠厚的颜改，居然胆大妄为到敢于制售假冒伪劣产品。但是，那不是我关心的内容和范围，大学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高不成低不就，我终于在囊中羞涩下接受了同学要我暂时找份什么工作补充供给的建议，走进了正在招工的颜落包箱行。
以我不屑多管闲事的个性，我不会打听颜改的阿诺蒂经销权从何处得来，对品牌我更是知之甚少。从贫穷中走出来，接触那些的机会很少，加上我也不在意是否名牌，合适就好，实用就成。
敏敏最害怕的，就是管计划生育的人。所以，当那天，八九个个穿着藏蓝制服的人进店来，口气生硬地要见店主的时候，敏敏马上慌了，她一边说店主刚出门，她去瞧瞧在不在，一边往外走，一个穿制服的看见敏敏往外走，就说“哎，别走啊，有话问你。”跟了出去，敏敏更慌张了，走出大门就跑起来，六个月的身孕，不是太明显，却使她行动显得笨拙，而那只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狗，充当了索命的帮凶。
这却是真的，是在我那个梦后的第三天发生的事实。
敏敏死了，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当时我跌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看见好几个穿制服的朝敏敏跑去，然后，来了救护车，敏敏被抬上车的时候，我和小霞已经被带到了工商所。
我和小霞在当天就被释放了，因为我们的确什么也不知道，罚款也轮不到我们。只是我们没能拿到那个月的工资，本来，再过两天就是发薪的日子。
五年后，我意外地在一个大商场发现小霞挽着颜改在买衣服。
我又大脑短路了，没过去招呼他们。
我想起了那个梦，那个使我对自己的某种超能力惊怵莫名的梦。
还想起一心想做颜改老婆的敏敏，她说她只能跟颜改过的，跟别人都不行。但是，颜改好象可以。
我还想起了我的那个难听的名字,多少次想改掉,母亲却竭力反对,说那是过世的老爸起的名,绝对不能改.天知道,老爸在世的时候,他们俩吵得不可开交,闹离婚都是家常便饭,说得最多跟你过不下去了的,正是母亲.
还有,如果,如果我在做梦后的第二天就把梦告诉敏敏,而敏敏则在第三天不来店里,那么.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那么,现在挽着颜改的会是谁呢?
如果,事情的发生是命运早就设定好的,那么,谁该跟谁过应该也是早已排定了的。
我想，大约人跟人能过不能过，过得如何，也不是自己想想就可以的。
谁跟谁不能过？
|
| |
|
|
2006-07-02 22:31: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