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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话说第二天,我一上班就请求换办公室。
  刘大旗慢悠悠地说:小瑾,你才来,要服从安排,不要工作没做几件,要求倒不少。影响不好!影响不好!
  我说:刘处长,你们这是处长办公室,我在这里你们谈事什么的都不方便啊
  童姐看着我,微微一笑,接过话头说:这倒也是!我同意小瑾搬过去,我们这里电话太多,她手里的文字活,还是清净点好!
  看刘大旗还想说点什么,童姐又笑着说:刘处长,你现在直接当领导身边的人了,莫要太辛苦了哈~领导累,你帮着领导累那是该的,领导休息的时候,你也抽空下来走走,没事过来叙叙旧哇?经营处可是你的老窝大本营哟~~
  刘大旗讪讪地说:那是,那是,我在经营处虽然时间不长,童姐对我那是相当的关照,相当的关照啊!
  童姐笑了:你看你,跟我客气什么呀,以后,经营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刘处长要关照的地方多着呢!你说是吧,小瑾?
  我说:是的是的,刘处长一定会关照我们的!
  刘大旗只好点着头说:大家都不要客气,相互的相互的啊!
  童姐说:那就这样,小瑾就搬到对面办公室去,陶器陶处长不是马上要来了么?他的东西肯定也不少,小瑾,你把档案柜也搬过去,给陶处长多腾点地方出来。
  刘大旗说:档案柜?档案柜的资料都很重要,放在其他办公室,恐怕不大好吧?
  童姐故作苦恼地说:嗨!可不是么,可有什么办法呢?你看看,办公室空间这么小了!刘处长啊,你一定要帮我们呼吁呼吁,多分一间办公室给我们处,那么多资料和柜子,简直没得地方可以放哟!我报告都递上去很久了,一直没批下来呢!要不这样,柜子搬过去,柜子钥匙小瑾交给我,我来保管,这样也妥当。
  刘大旗又说:给我留一把钥匙吧,可能我会经常过来查资料啊
  童姐说:没问题没问题,不给刘处长给谁哟?刘处长,别忘记给我们多分间办公室啊!
  刘大旗很满意地笑了: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当自己的事情来办!对了童处长,交接工作之前,有一件事情还没扫尾,你看是不是苏亚楠去做完了,省得陶器刚来,不清楚状况,不好交接。
  童姐问:什么事?
  刘大旗说:就是进出口分公司那边,上次那一单进口棕榈油,已经进库了,现在东北那家公司,要我们发12个车皮过去。这单交易,进出口公司纯利润80万呢!
  童姐说:这是好事!合同呢?什么时候签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大旗说:哦,他们已经签了有些日子了,你不是出差么,他们合同已经拿过来备份了。
  童姐说:是么?小瑾,你找出来我看看,刘处长,合同日期和编号是多少?
  刘大旗急忙递过一份合同说:还没归档还没归档,我上次拿回家去看,今天才想起带过来。
  童姐仔细看了看合同,奇怪地问:怎么没有约定付款方式?转账还是支票?是一次结清还是分期打款?是先款后货,还是先货后款?
  刘大旗说:是么?我没注意呢!那让苏亚楠这次出差,再签个补充协议进行约束。
  童姐说:好吧。小瑾,你去找苏亚楠过来。
  
  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次看似平常的“工作交接”,后面却是一张无比险恶的网,悄无声息地对准童姐和苏亚楠的头顶罩下。。。。。。。





我自己的东西很少,很快便搬过去了。
  苏亚楠和吴天帮我搬动大的保险柜。
  亚楠一边帮我抹灰,一边对吴天说:吴天,没见过这么悬的生意,合同好像只签了一半,对买方没有什么约束,我从没有去洽谈过,突然接手,感觉不大对劲。而且刘处长这么积极,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吴天听了,想了想,问:童处长就没说什么?
  亚楠说:童姐让我小心,一定要坚持先款后货。
  吴天点点头:坚持先款后货是肯定的,亚楠,你还是要小心,不要再刺激钟卫等人,没必要的。
  亚楠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什么叫刺激?什么叫不刺激?我只做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我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看到他们那样严肃,我笑着说:亚楠现在都高升了,都副经理了,要说刺激,也是刺激增收嘛,一提拔,工资也涨,奖金也涨,多好呀,还说要请我们吃海鲜呢。
  亚楠笑起来了:小姑娘就知道吃,我哪里有钱请吃海鲜,上次那是逗你的。请吃面条很合适,管饱!提拔?我还怀疑是狼给小白兔送礼,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得罪陶器不是一次两次,王丽娟也说我后脖子长反骨,怎么可能还给我好处?
  吴天说:是啊,亚楠,所以你一定要处处小心,我感觉这次人事调整,真的不那么简单。
  亚楠问:吴天,调你到总经理办公室去,是不是李总的意思?
  吴天说:不像,李总好像巴不得把我撵得越远越好。可能,让我直接由王丽娟管着,比我在童姐这里逍遥更让某些人放心吧!
  我又担心起来:亚楠要分公司和公司两头跑,吴天你又要去总经办,我一个人在这个办公室,还不是照样要受陶器的滋扰,怎么办呢!
  吴天说:你放心吧,总经办那个办公室小,只能坐主任副主任,而且王丽娟和刘大旗每天有说不完的话,我坐过去,他们还嫌我碍事呢。所以,我就坐这里,哪里都不去!
  我放心了。
  
  到了下午,我给李叔打了电话,李叔让我和吴天去他家吃晚饭。
  这真是一顿迟来的晚饭,上一次,李叔让小文找吴天来吃相亲饭,他没来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吴天:吴天,你知道小文么?
  吴天抬起头来说:怎么会不知道,李总家的千金小姐。
  我说:我可听说你当初被选来,是要当李家女婿的哦~
  吴天有点急了:你说什么呢,李总怎么想我不管,我没想要当谁家谁家女婿!
  我继续逗他:那你喜欢不喜欢小文,年轻漂亮,又会打扮,又聪明活泼的。
  吴天认真地说:小瑾,漂亮的脸蛋会变丑变老的,诺,你看。。。
  他指了指收拾废纸纸箱的清洁工阿姨,轻声说:好比这个阿姨,你看,你看得到她年轻时候的容貌么?也曾青春,也曾漂亮,岁月会改变容貌,再美丽的红颜都顶不住时光的摧毁,有意思么?
  他又指了指胸口说:喜欢,要从这里来,才是真喜欢!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了这个,才是真的。




看样子,李叔是希望不被打扰地跟我们谈谈了。阿姨和小文都不在家,被李叔打发出去了。
  
  匆匆吃完饭,李叔领着我们到客厅。我们三个围坐在茶几前。
  李叔家的茶很苦,按他的话说:老茶饼子,劲儿大!
  李叔抽着烟,认真地听我竹筒倒豆子般诉说自己内心里郁积已久的疑问。
  听完之后,也不回答,转过头来问吴天:小吴,你的看法呢?说来听听。
  吴天不像我那样激动,他语气相当平静,说:李总,小瑾说的,也是我一直以来在观察和思考的,我更担心的是,这个公司的这种搞法,会将我们引向何处?李总,您作为我们最信任的上级和长辈,现在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您怎么看?怎么办?需要我们做什么?
  李叔摁灭烟头,端起茶杯,吹着杯子里的茶叶沫子,头也不抬地说:吴天,小瑾,你们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们说:想听真话。
  李叔喝了两口茶,徐徐咽下,说:79年,我带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士们平时都蹲在猫儿洞里,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没人觉得有什么。有一次战斗,我们的任务就是从敌人手中抢一处高地,打通道路。当我们趁着夜色悄悄摸过去的时候,敌人的红色信号弹突然照亮夜空,一瞬间,公路两侧山腰和高地的敌人从三面向我们开火,我们的炮兵连、营部都处于处于敌人火力集中射击地段,伤亡很大,营部电台被打坏,报务员负伤,我被阻在公路上,被子弹扫射得头都抬不起来,我们和上级失去联系。如此凶险,怎么办?
  我心情紧张回答说:突围啊!!被伏击了,快跑!
  李叔笑了:突围逃跑?你真是个孩子!我们能丢掉任务么?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拿下那个高地!
  吴天说:反击!
  李叔说:对!怎么反击呢?当时团长已经腹部中弹昏迷不醒。我是政委,我做了两件事情,第一是命令各连根据组织反击,根据各自位置的优势,抢占公路北侧制高点,第二,迅速组织力量,派出联络员,电台坏了,就安排小分队迅速回头,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上级增援,阵地内,也派出战士,用人工的方式与各连各排进行联络沟通,协调进攻战斗。
  说到这里,李叔卖了个关子,说:小瑾,想知道最后结果不?
  我说:想想想,快点讲!
  李叔哈哈大笑:我们在形势非常不利的情况下,终于变被动为主动,我们拿下了高地,摧毁了越南柜子40多个地堡和暗火力点,为我们主力师扫清了障碍!
  接着,他不无哀伤地说:那一仗,我们也付出了阵亡82人,受伤134人的代价!




讲完这个故事,李叔抬起头来,看着我和吴天,继续说:这么多年,每当我想起牺牲的战友,想想长眠在边境线旁烈士公墓的那些战友,我经常睡不着觉。除了怀念,我还很内疚——如果当时,我们能提前知道敌人的情况,我们不会受到夹击,很多战友不会牺牲!现在我搞经济工作,我发现,这跟打仗一样,需要步步为营,处处小心,战场上的敌人,看得见,市场上的风险,摸不着!我们刚刚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摸不清楚敌情,就要挨打,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就要吃亏就要丢命!怎么办?
  我抢着说:派出侦察兵!去摸清市场信息,掌握市场的动态!
  李叔揉着太阳穴说:那需要过硬的侦察兵啊!我每次看那一堆堆的报表,我看不到战斗目标,数字花团锦簇,报表一团和气,真实的信息在哪里?以前我还在一线成立了信息直报小组,钟卫来公司后,认为这些人都是吃闲饭的,全靠边站了。
  吴天问:您让我专职搞调研,但是,业务员和经理们已经自成体系了,他们直接对钟总负责,我摸不到细节,很愧对您的信任!
  李叔挥挥手说:这不怪你。
  我问: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要放弃总经理的位置,只当党委书记,这不更把您架空么?
  李叔说:小瑾,当强攻难以取胜,就必须迂回。你们都是学文的,了解城濮之战么?公元前633年,楚国和晋国的军队在作战时相遇。晋文公重耳下令军队节节后退,连退九十里。楚军见晋军后退,以为对方害怕了,马上追击。等追到城濮这个地方,晋军集中兵力,大破了楚军。有时候,以退为进、侧面进攻比正面迎战效果好。
  我理解到李叔的意思,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很不以为然地问:那您为什么要同意提拔陶器?您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李叔无奈地说:小瑾啊,你当你叔叔是神仙?提拔不提拔谁,我说了不算,组织说了算!党委是班子决策,我不能搞一言堂啊。
  我愤怒地说:那班子里的人眼睛都瞎了么?
  李叔笑了:他们不瞎,只是他们的眼睛,习惯向上看,向上看,有权利,有好处,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李叔仿佛想起什么,对吴天说:吴天,你去把你上次整理的北海调研报告拿过来,我要再看看。




吴天出去了。
  李叔对我说:小瑾,有些话,我必须单独跟你说。
  我点点头。
  李叔说:公司的情况你现在已经有所了解,我听童处长说,你非常反感陶器是么?
  我说:是的
  李叔说:可你能分配到这里来,主要是陶厅长的努力,特别批的指标。
  我的小孩脾气又上来了:叔叔,他批的又怎么样?因为这个,我就必须要跟陶器交往么?当我是什么了?
  李叔拍拍我的肩膀:小瑾,想没想过,如果你跟陶器交往了,哪怕是暂时答应着交往,叔叔这边压力会小很多、回旋余地会更大?
  望着李叔一脸的疲惫,我有点心软了——要不,为了亲爱的叔叔,我就配合一下?
  不行,不可以,就算陶副厅长是董卓,叔叔要当王允,我也绝不是那个貂蝉!我的爱情,不容玷污,哪怕是假的,也不可以!
  我眼睛里充满泪水,抬头对李叔说:叔叔,您原谅我好么,我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不能违心到出卖自己。
  李叔半天没吭声,然后缓缓地说:小瑾,你不愿意,叔叔不勉强你。如果有那么一天,叔叔连自己都保不住的时候,你别怪叔叔,叔叔从来不想伤害小瑾。
  我流着眼泪说:恩,我知道,我知道叔叔疼爱我!
  李叔伸出大巴掌,替我抹掉眼泪,说:大姑娘了,不兴哭鼻子。小瑾,既然这样,你一定要注意尽量远离这些是非和漩涡,不要刺激陶器,尤其,你不能跟吴天谈恋爱。不要不承认,我看出来了,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叔叔也年轻过!吴天,是个有才华敢担当的孩子,但是他可能不适合当丈夫,跟着他,你会很苦,他太正了!人间正道是沧桑,无欲则刚,过刚易折,你懂么,孩子,叔叔希望你一生平安。
  李叔一片苦心,让我无法反驳,我很想说,这正是我喜欢的,但说出来的却是:叔叔,我心里有数。


这天晚上,李叔跟我们讲了很多,具体就不一一叙述了。那时候,他就是一个亲切的长者,值得尊敬。
  很多次,我和吴天都会回忆起那天晚上,那一刻,他是真的在疼爱我们。只是,我们的倔强超乎了他的想象,我们的倔强所制造的“麻烦”也让他无法释怀。
  即便他不原谅我们,只要有机会,我们还是会带上孩子,提着水果,去看望这位已经因为中风而步履蹒跚言语不清的老人,无论他曾经用多么粗暴的态度对待我们,从根子上来说,我们也要感谢他给予我们相识、相爱的机会。
  感恩,不仅仅要感谢给予我们顺境的一切,更要感谢给予我们磨难的种种,何况,这位老人,用他的经历,教过我们一生受用的人生智慧。
  
  现在,让我点燃一瓣心香,把回忆的列车开往亚楠哥生命的最后一站。关于这个事件,我们是事后用种种迹象,慢慢拼凑还原的。为了叙述的方便,让我穿越回去,看一看,阴谋是如何完美上演,星辰是怎样悲情陨落的。




很多朋友想知道亚楠的故事,而我,每每想写,就会感到刻骨铭心的疼痛。很难下笔。为了降低这疼痛的强度,我只简单地叙述片段,请各位跟我一起完成这件拼图。
  
  就在我们跟李叔谈话的第二天,苏亚楠出差,去完成刘大旗交办的东北单子任务。
  我配好了档案柜钥匙,给童姐一把,刘大旗一把。
  下午,童姐接到干部处通知,让她去参加一个封闭学习,为期7天,不得缺席。
  第三天,陶器到岗,坐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哪里都不去,也没像过去那般一见到我就往跟前凑。
  第四天,他就发货事宜打电话请示刘大旗,刘大旗说他已经调离,不管这事了。他于是找童姐,童姐不在,陶器接的电话,说如果对方现金,给多少现金就发多少货。亚楠无异议,根据对方现金款项,先发了两个车皮,并通过银行第一时间将钱汇回了公司。
  又过了几天,正好是星期五,对方说现金不够,并于下午2点多出具支票,用于支付剩下的10个车皮的货物。亚楠亲自去银行查了,对方账号里确实资金充足,打电话请示陶器,陶器说,只要支票验过没有问题就可以发货。几个来回下来,周末银行下班了,要体现或者转账都得等下周一。等亚楠回过神来,进出口分公司的其他业务员却非常迅速地把剩下的车皮发出去了。。。
  果然,周一,亚楠去银行,该账号的资金已经与周五下午4点左右被转空了!!
  公司立即报案,童姐也火速地回到办公室,她翻遍了所有抽屉和柜子,刘大旗交给她的那份合同却不翼而飞,去分公司查底,分公司说合同已按规定上交,等待公司相关处室处理后再返回,所以只做了合同号和对方公司信息的登记。再查对方公司信息,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法人是一个农民!
  相关部门找刘大旗、陶器核实情况,两人均矢口否认曾经过问过亚楠发货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而能够查到的所有单子,经手人都是亚楠!



亚楠回来了,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胡子拉扎,面色青灰,面目憔悴。
  亚楠喃喃地说:太他妈黑了!吃人不吐骨头!我太蠢了我太蠢了啊!我就没想到里里外外的配合会这么天衣无缝啊!!几百万的货,没了!没了啊~~~
  吴天扶着亚楠的肩膀说:不要急,飞不上天,一定会查清楚的!人跑了,货到哪里去了,公安部门会查到的,只是时间问题,不要急。
  亚楠两眼凹陷,全然失去了神采,他捧着头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这个局既然要做出来,怎么会轻易就给抓住证据呢,所有对我有利的证据都没有了,没有了。。。。有的人是要把我往死的整啊!!
  我哭了,我拉住亚楠的手说:亚楠哥,我可以作证的,还有童姐,我们可以证明,这件事情是刘大旗要你去做的,我们也看到过那份合同!!
  亚楠说:你们的证明有什么用?童姐是经营处一把手,合同是在她手里丢的,她自己也洗不清啊!整个操作过程中,有谁能给我作证?已经有人放出风声,说我里应外合故意把公司的货放走了!!我洗不干净了,小瑾,吴天,我洗不干净了!
  看着亚楠一脸的绝望,吴天说:亚楠,还有银行、还有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亚楠摇摇头,继续喃喃地说:是么?可能么??这世界,满是欺骗,满是懦弱!谁会为我这个陌生人作证,他们又能证明什么???
  吴天说:他们必须作证,法律要求的,亚楠你别多想了!沉住气,知道么!!
  
  我的眼泪刷刷地流着,我再一次感到彻骨的寒冷,德国哲学家、社会学家齐美尔曾经说过:“没有人们相互间享有的普遍的信任,社会本身将瓦解!”,而现在,我们该信任谁?信任社会么?它是那样错综复杂,信任上级么?谁知道上级会因为什么而成为踹向你的那最狠的一脚!信任组织?组织由谁在掌控?
  我们能信任什么?
  真的只有自己的亲人,还有,爱人!
  想到这里,我抬起泪眼看了看吴天,他也正看着我,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紧紧地抱了抱亚楠,又走过来,张开臂膀,轻轻地抱了抱我,说了句:小瑾,不要害怕,我们在一起。
  
  这算我们的第一次拥抱么?后来的回忆中,我坚持说那就是我们第一次拥抱,吴天却说不是,理由是他也抱了抱亚楠,而且,我哭得跟个傻瓜一样,根本没有回抱他,所以不能算拥抱。他说:拥者,环抱也!你没有环抱我,所以不算。。。。




公司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在相关部门没有破案前,苏亚楠停止一切工作,闭门思过,随时准备接受调查,童处长将日常经营与管理工作移交给陶器,专心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
  一时间,整个公司气氛严峻,平时爱说爱笑的统统闭了嘴,用道路以目形容绝不过分。
  而且,仿佛一夜之间,人们就不再认识童处长和苏亚楠,出了我和吴天一如既往,几乎没人见到他们会打招呼。
  当我和吴天去宿舍看亚楠,他苦笑着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身上有大粪么?就这么躲着我了!!世态炎凉啊!!
  
  冰冷,冰冷、还是冰冷!!
  
  陶器开始没事就叫我到他办公室,一会儿让拿个材料,一会儿让倒杯开水,一会儿让拿张报纸,一会儿又叫整理个电话记录,我走马灯一样不停地在两个办公室之间穿行。
  童姐坐在自己位置上,几乎头都不抬,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我被陶器指使得快忍无可忍的时候,童姐终于发话了:小瑾,你休息一下!别跑来跑去跑得我烦死了,你是正儿八经国家分配来的大学生,这些事,让勤杂工去做吧,陶处长,你说是吧?
  陶器仰躺在自己的椅子上,叼着香烟,斜着眼睛看着我说:是么?大学生就不能做这些事了?有这么金贵么?按规矩,大学生是要下基层的去工厂去农村,小瑾同志算是破例了,一毕业就进机关!我这也是为小瑾好,从小事做起,将来才能做大事。。
  童姐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强忍着,笑了笑:陶厂长当了陶处长,真是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也~~算你赢了,呵呵!
  
  过了一会儿,童姐到我们的办公室,假装打开档案柜查资料,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小瑾,你得想办法了,看样子,陶器不会放过你了。
  吴天抬起头说:他真敢!
  童姐点点头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前几年,陶器也看上过一个女孩,用尽一切手段搞到手,没半年就把人家蹬了,那个女孩子,至今都疯疯癫癫的,在大街上哼哼唱唱的,到处找人亲嘴,连家里人都不要她了,好造孽!!!
  我急了:他不要以为我好惹,他敢动动我试试,我捅死他去!
  童姐说:捅死他?你为这样的人抵命,划算么?
  吴天看了看童姐,又深深地看了看我,说:我有办法!
  我和童姐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办法?快说。
  



正如一些朋友猜测的一样,吴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让我俩命运惊天大逆转的五个字:“小瑾,我娶你。”
  我目瞪口呆,天旋地转。
  从小姑娘的时候起,我就在憧憬我的婚姻——我的白马王子会手捧鲜花、骑着白马,带着闪亮的戒指,跪在我的面前,柔情万丈、无比轻柔地吻着我的手背,轻声说:嫁给我好么?
  而我呢,一定会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害羞地穿上洁白的婚纱,在爸爸妈妈的牵引下,以无比神圣而庄严的方式走进婚姻的殿堂。。。。。
  童姐也惊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吴、吴、吴天,你说么子?你在搞么子??么子娶小瑾??你疯了么?”
  吴天很认真地说:童姐,我没疯,我是认真的!这几年,以您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配得上小瑾么?
  童姐结结巴巴的说:你,人品,自然是很好,也有才华,你俩,你俩真是很般配!不过,不过。。。
  吴天迅速站起身来,说:不过什么呢?不过我不该在这时候提出娶小瑾,是么?难道您也认为陶衙内们权势熏天,足以盖过所有了么?是的,在公司,他们几乎已经做到了为所欲为,但是,我真不相信他们能大过这个国家的法律!童姐,我喜欢小瑾,从第一天看到她,我基本就确定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她就是那个我一生一世值得为她付出的女人!这一个多月以来,我无时不刻在为小瑾担心,牵挂她,努力呵护她,童姐,我很清楚我自己,不是像一个大哥哥或者同事那样在关心她,我,真的爱她!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扶着我的肩头,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小瑾,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来伤害你,你需要我的呵护,我也需要呵护于你!你的每一次慌乱,都揪着我的心,你知道么?
  
  
  这,来得也太快了吧,我真的毫无准备!是的,正如吴天一样,他的一举一动也随时牵动着我的目光,他的一颦一笑总伴着我渐入睡梦。。可是。。可是。。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是,眼泪弥漫了我的双眸,我几近慌乱地点头,又摇头。。。



他就这么扶着我的肩,目光倔强地看着我,我感觉到他掌心的炽热,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儿,我看着这张俊朗的脸,这之前,我一直没好意思仔细看他——我看着他深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我看着他笔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嘴角。。。
  我看到,他在等我!
  这是我的男人么?
  我的爱情真的就这么轰然降临,毫无征兆?
  是的,爱情!
  没有华丽的殿堂,没有典雅的音乐,我们的场景,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唯一的见证人,是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童姐。
  我抬起我的手,握向他!
  是的,我要握向他。
  是的,这一牵手,注定就是一生一世。
  我看到,眼泪充溢了他的眼眶。
  我看到,我俩的眼泪在掉落,晶莹的,掉落在我俩紧握的双手。
  我的爱情,不,我们的爱情,一锤定音!!
  
  多年以后,我们还记得这一次牵手,彼此手心的温度似乎还存留着。
  多少年来,我们总彼此珍惜,因为,我们的内心,不擅长遗忘..




童姐大声地又拍手又咳嗽的把我们喊回现实。
  她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你们两个年轻人,搞么子搞!!搞么子搞!!这个,结婚,就要在一起住,就要生娃娃,你们晓得不?不是开玩笑的!!
  吴天说:我真不是开玩笑。童姐,帮帮我们。
  我也抬起头,轻轻说:姐,帮帮我们!
  童姐眼圈红了:我看出来了,你们倒不像是假的,如果谁玩儿假的,我这当姐的也不轻饶了他!只是,你们怎么结婚?需要很多手续呢,单位要出证明,还要迁户口,还有,你们双方父母知道么?
  我俩摇摇头说:他们还不知道。
  童姐说:吴天,小瑾,你们太冲动了!是不是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如果他们没有意见,我当姐的,祝福你们,一定尽量帮你们!不过我帮你们得有个条件。
  吴天说:童姐,您说!
  童姐拉着我的手,对吴天说:吴天,我知道你是个好小伙子,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对小瑾都必须负责到底,不要辜负了她,女人,最怕遇到负心汉!
  吴天斩钉截铁地说:童姐,您放心!
  
  几年后,我们带着儿子去看望童姐,我还一如既往地把脑袋放在她肩头上撒娇,童姐笑我:搞么子搞哦,都娃儿妈了,还跑我这里来找娘家啊?一边去一边去,腻得慌!!
  我总含着泪说:还有谁比你更亲呢?那会儿,连我妈都不要我了,只有您还疼我!我不腻着你 我腻谁去?
  




如果岁月会让人浑身伤痕,如果经历会让人渐渐长大,我多么希望我们低头看着伤痕的时候,记得的,不全是那疼痛,而是那些哪怕是无意间为你吹吹伤口的人
  当我们渐渐长大,变得成熟以后,我们的内心,最好还保留一份柔软,这份柔软,可以让我们哪怕在山穷水尽的时候,都不会变得穷凶极恶、面目可憎。
  这份柔软,可以让我们的周遭,变得更加和谐和温暖。
  
  我写这些故事,不是为了控诉与憎恨,仅仅是用作呈现,呈现丑陋,是为了记住美丽,重温残忍,是为了珍惜温存。。。。。。。
  
  。。。。。。。。。。。。。。。。。
  
  童姐并没有张扬我们的决定。她在等我们真正的确定。
  其实我和吴天都知道,真正的确定已经做出,我们不会回头了。
  
  下了班,我们去找亚楠,他已经关在宿舍两天不愿意出来了。
  吴天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的亚楠说:嗨,哥们儿,起来了,走,一起吃饭去,我们有大事找你呢!
  亚楠眼睛一轮,懒懒地说:让我清静一会儿,好不好!现在,在我心里,钟卫王丽娟这些人倒台了,才是大事。
  吴天说:我和小瑾要结婚了!
  亚楠翻身坐起:真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我要嫁给他。
  亚楠说:小瑾,你可要想清楚,你是为了躲那个公子才打算结婚的?
  我说:亚楠哥,不全是,我觉得,我应该嫁给他。
  亚楠开心地笑了:那就好,我请你们吃饭,为你们祝贺!等你们结婚那天,我要闹洞房呢!说实话,你俩走出去,谁都会说是天生一对!很为你们高兴啊。
  
  这顿饭,亚楠真的很开心,喝了不少酒,说了很多话。
  我们不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活蹦乱跳的亚楠哥!
2010-04-08 14:11:30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48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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