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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考生的自述（散文）
一个考生的自述
自我启蒙读书至今 ，真算得是摸爬滚打，身经百“考”，是一路从考场里爬出来的。真的要谢天谢地，我总算还活着，而且明天就要参加高考了！我的那些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们，似乎都已如释重负，轻松愉快了起来，亦都飘飘然了；然而我却怎么也飘不起来，只觉得躯体已俨然成了一个空壳，没了重量，没了魂灵，无可皈依，没着没落的，一颗悬着的心总落不了地。
我常听人说，从古至今，那些凡能考上学的，都是些祖上功德无量的人；也就是说，凡是考不取的人，那他的祖上就是缺德无功的人。明天我就要参加高考了，也不知我的祖上是不是积有阴功或阴德，我这回考试会不会沾上点儿老祖宗的光。横竖直到今日，我也还没听说我的祖上有过何种阴功或阴德。——不过，也还确实从没听说有过什么缺德之事。就不知我这祖上如此无功无过（德）的人，能不能也多少有些优惠、得到点儿照顾？
有人对我说，你这回一定能考取，而且能考个好大学。我却在心里说，你还是先别吹捧我吧，我就担心被吹捧得越高，到时会被摔得愈惨。
老爸老妈曾一再叮嘱我说，考试的时候要千万别紧张，只要尽力了就行，考好考差那是天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一考不取也没得关系，到时我们去给你买个车开，跑出租，同样挣钱！——这话我爱听，就可惜他们这话没早点说出来。若是早在前两个月或前一个月说出来，我也不至于要起那么多的早，熬那么多的夜，着那么多的急，流那么多的汗，做那么多的试卷，挨那么多的训斥，受那么多的委屈，要去遭那么多的困苦和煎熬啊！
不过，爸妈的心思我能了解，他们是怕我压力太大了考不好，担心我会出事；他们是在这关键时刻为我减压，是在宽慰我，让我真正地放宽心。当然，我若真的考不好，我也相信他们会真的那样做的；我也是不会“出事”的。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我的压力绝不是来自于那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的功利，而是来自于他们给我的这张薄脸皮，是来自我与生俱来的所谓自尊心和虚荣心。我深知，我若考试失利，榜上无名，我从此便会比别人矮上一头，只能低声下气地与人相处。别人说话我只能老实地听，或不住地点头；我在大街上走路，只能蛇行匍匐，或者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些，脚步要尽量放得轻，尽量擦着街边走，以免与熟人觌面，会出现跋前疐后的尴尬；我曾经的聪明、勤奋、听话的美名，也旋即就会变成一个愚蠢、懒惰和不听话的臭名了！我甚至从此犹将成为一个令人不齿的假聪明、假勤奋和一个讨好卖乖的不知廉耻的虚伪小人！——我若真的名落孙山，成了那样的人，那我，即便不去寻死，那亦准会去出家，只好去祈求佛门的收留了！
我先前在家时常听爸妈唠叨说，人若是没得狗屁用，成了孬种，在社会上就没得混，你就只能去给人家提破鞋帮儿；还说不准，你给人提破鞋帮儿人家都不会要你！还说过，若是读书没能耐，那只能回家养猪，那一辈子就只有提猪食桶，一辈子都只能每天和猪打交道了！所以，在那考试前的几天夜里，我老是做梦，总梦见要么是提着一双脏兮兮的破鞋帮儿，又要么是提着一只硕大的破猪食桶，只见一大群猪总包围着我！
我准备了足足十多年的大考是终于来临了！就在那要快进考场的前几分钟，我免不了有些紧张。然而我好在是早做好了一切之准备，我清早一起床就一口气喝了三瓶“红牛”，据说那东西能提神醒脑。我把两支钢笔都灌饱了墨水，又将三只铅笔削得极像锥子一般的尖；还把考试需要的所有用具，都仔细地清点了不下十来遍！
进考场的铃声响了！爸妈一直把我送到了考场的大门前。我却老觉得他俩极像是当年的燕太子丹，仿佛是送荆轲来到了易水河边；此时的我，也仿佛热血沸腾，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那种“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凛然与悲壮！我放眼一瞧那些可怜的兄弟姊妹们，却大多呲牙咧嘴，强装笑颜；那笑却是从眼缝和牙缝里挤出来的，以此来假扮镇定和从容相。实在比哭还难看！又一瞧，考场的窗外还有两个颇显威武的公安。他们今天，戴着的是一顶藏青色的大盖儿帽，穿着的也是藏青色的漂亮警服，看上去，赫赫奕奕，显得伟大极了！有一个的屁股上方，好像还鼓出了个包，那莫不是别的一把手枪吧？
进得考场不一会儿，这首场考试的语文卷子就发下来了，我的妈呀，就好像是一摞铺盖卷儿，一共三大张，二十四个版面，上百道的大小题目，这不是要把我们往死里考嘛！这哪里还是考试啊，这分明就是体育比赛：一是看谁的字写得快写得多，好创造吉利斯世界记录；二是比马拉松赛跑，看谁最先跑到终点，能拿到这个项目的世界冠军！
也好，这浩瀚的题海，是早把我先前那些许的紧张已吓得无影无踪了。根据我多年的考试经验，我把整个试题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发现题目只是多，但并不难；于是，也便更滋长了我的从容和信心。教室里，只听得翻纸的哗哗声，写字的沙沙声。这“哗哗”声和“沙沙”声，极像是激战中肉搏时的“哇哇”声和“杀杀”声，是那么的惨烈、而又那么的悲壮！我当时就曾想，真若是按照我老爸老妈的说法，这回考试下来，怕会至少得有一半人要去“提破鞋帮儿”了；也有多半儿的姐妹们，怕会真是要去“提猪食桶”了！我要不要去，我暂时还不能肯定——反正我总算是把题目全做完了。
考场的气氛是极其严肃的，亦说不定还是空前绝后的。两个监考老师分别把守着考场的一前一后。前面那位肃穆地站在讲台上，就像个圣人，目光炯炯，高张远瞩，瞭望着每位考生的脸和手！后面的那位作着便衣状，总是不声不响，不住地小步逡巡，监视着每个考生的背面与空气，就像个幽灵！考试中，我下意识地刚朝后面一看，却见那“幽灵”恰好站在我的背后，大概正盯着我呢，——妈呀，只差点儿没把我吓得晕过去！……
我终生难忘的三天考试结束了，紧接着的第二天就是估分数对答案填志愿的日子。这其间，我却遭受到了入学读书以来的一次最大的惊吓——大伙儿首先对我的答案。核对一个题是错的、零分，核对两个题错的、零分，到核对完三个题四个题后，还是错的、零分……一直对了十多个题，差不多全都错了！我的天哪，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都是冷汗！我是真正的急了，我竟一下子迁怒到了坐在我旁边的可怜的老爸：“你赶快给我回去吧，要你守在这里干什么呀，我今天又不得死！”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师妹才突然道：“哎呀，你们搞错了，你们对的是B卷的答案！”……啊！我清楚地听见：我那颗即将要蹦出来的心，是“砰”的一声，终于又顺着嗓子眼儿落了下去！——啊呀，我的好师妹，多亏了你刚才伟大的发现，是救了我一命啊！
又过了十多天，学校说可以在电话里查到考试分数了。考分？那不是，那是对犯人的宣判书！据说早上八点就能够查得到了，可我却一直捱到了晚上八点都还不敢动一动那电话机！最终是老爸替我按下了电话机上的拨号键。而在老爸身后站着的我，立刻闭紧了嘴唇，咬紧了牙关，以防那可宝贵的心脏会从嘴里面蹦了出来！……渐渐地，我从老爸慢慢展开的笑脸上，总算读出了一个满意的数字；我也分明看到了，我的考分已远远地超出了国家重点大学的录取分数线！——不过，我终究没有落第，所以没有大悲；我的勤奋和艰辛，也只是得到了等值的回报，所以我也没有大喜。终究没有像吴敬梓笔下的范进那样高兴得痰迷心窍，欢喜得会发了疯。稍后，我终究胆子大了起来，又接着亲手查询了三遍，答复的结果完全一样，我这才深信不疑了。我原先那颗总是悬着的心终究像一块石头一样落地了！这时，我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两行热泪！我也在泪光中，只见老爸也在流泪，老妈也在流泪。
那天夜里，我们通宵没睡，一直聊到了天明。
(此文由在下无言在2012-06-08 05:27:3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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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04:5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