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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针线穿过布的声音》
阴天，不适宜“下地干活”，老吴说：歇工！
两个写写画画靠手艺换饭吃的人，把这种酷似“土里刨食”的生活方式戏称为“下地干活”。灯光下湿润的颜色会反光刺眼，所以我们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工作时间。下雨天我们可以出去散步，没有太阳又不下雨是我们最不喜欢的天气，只有歇工了。
难得的清闲。老吴上楼去休息了，我拽过针线笸萝，打算实施我预谋已久的计划：改一下我和女儿两条牛仔裤的裤脚。
这是两条款式、尺码一模一样的牛仔裤，布的颜色不一样，用的线也不一样，一条砸着黄色明线另一条砸着白色明线，低窄的裤腰夸张的长裤腿，我俩穿起来，需要卷起同样长的一截。本想拿到裁缝那里改一下，可是剪掉裤脚会破坏裤子的整体效果，舍不得。
我把裤脚折上来再折下去，打算把多余的一截藏在里面，然后从外面用明线缝住。这样既能缩短裤腿长度，又能保留原始的裤脚线，还可以和裤子本身的风格保持统一。这么有创意的想法，这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我早就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了。
从小对针线活感兴趣。小时候住在东城武学胡同，邻居刘大妈是靠绣花为生的手艺人，做的都是外贸活，我就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她左手边，老老实实地一边看她绣花，一边听她用一口京片子和我闲聊。刘大妈说看做活儿要在左手边，在右手不仅影响她干活还容易被针扎到。刘大妈会补花、会挑花，还会一种类似现在十字绣的针法，绣出的蝴蝶就像要从她手心里飞出来一样。我那时候太小，绣法什么也没学会，只记住了拱针和回针两种缝东西的方法。
虽然我很少有机会拿起针线做活，但我家一直有一个针头线脑齐全的针线笸萝，在我眼里没有针线笸箩的家，算不上完美的家。
裤脚的明线要用回针法，这样从背面看是一条直线，从正面看是一个挨一个的小针脚。我穿好黄线，坐在窗边的老榆木榻上，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小狗乖乖趴在我的脚边睡觉，整齐的针脚从我的手指下一路洒下来，一种幸福的愉悦包围着我。房间里静极了，只听得见针线穿过布的声音，这微弱的声音是那么动听，仿佛岁月穿过生活，在聆听中，渗入一些本以为再不会记起的往事。
想起小时候，我很羡慕同学穿自己妈妈做的鞋，虽然他们同样羡慕我脚上塑料底的鞋。我问妈妈什么时候能给我做一双鞋，我想穿自己家做的鞋。妈妈说等我退休以后给你做。后来我才知道，做鞋是一项多么复杂的工作，妈妈是个工程师，她虽然可以做出图纸却不一定能做出一双鞋。妈妈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写信让大姑做了一双鞋给我寄来，手工缝制的鞋底，踩在脚下是柔软的、暖乎乎的，一直暖到心里，就像被妈妈的手托着一样舒服。
换了白线，换上一种心情，继续改女儿的裤子，嘴里哼起了《绣红旗》：线儿长针儿密，化作热泪绣红旗绣呀么绣红旗……虽然缝裤脚和绣红旗不搭界，美滋滋的心情却是一样的。老吴醒了，凑过来站在我右手边探头看，我说去去去，站左边看去，一点规矩都不懂。
一个裤腿大约150个针脚，我把改好的两条裤子摆好，欣赏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600多个2毫米一个的小针脚：一针针一线线，绣出一片新天地……效果出奇的好，自己的劳动成果哪有不爱的道理？想象着女儿回来我自豪地对她说：看，这是妈妈亲手为你改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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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0-07 11:2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