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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说螃蟹
螃蟹长得实在是面目狰狞，尖利的爪子，凶恶的钳子，身上的硬壳要么青灰，要么五色斑斓。没有一处看起来让人舒服，闸蟹的钳子上还长着褐色的绒毛，就算它们什么也不
做，只蹲在那里吐白沫，看起来也还是很凶险的。
但是偏偏它是人类的食物之一，爪子钳子里有雪白的肉，硬壳里有鲜艳的黄。因此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就就真的成为了勇士——真不知道这人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去吃这样可怕的东西，或者是为了自杀也不一定。而螃蟹跟蜘蛛长得那么象，却从来没有人会去吃蜘蛛。因此螃蟹也可算得上失败——故意一幅穷凶极恶的丑样子，却还是免不了成为美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长得好看一点，或者还能捞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的称呼，那也是聊以自慰的。
以前吃螃蟹，因为不太会做，所以只敢买最最简单的青蟹，用小刀从后部撬开螃蟹的壳，螃蟹此时对于来自肛门的剧痛手足无措，伸了钳子到处乱抓，奈何永远抓不到牢牢的捏住它背部的、人类的手，只好黯然死去。再细心的挖掉满是细菌的腮，洗掉壳内的赃物，切开来，最后放到油锅里翻炒，末了放上姜末葱段，再倒上点黄酒，螃蟹已是夕阳般的颜色。并且清甜可口。其中又数钳子里的肉，最为好吃。记得有一次，跟以前的男朋友在家炒螃蟹吃，炒好了以后突然停了电，什么也看不见，螃蟹凉了以后又腥味重，吃不得，因此两个人就摸黑了坐在桌旁吃。黑暗里我只捡肥粗的钳子摸去，大快朵颐，心里暗自庆幸这及时的停电——若是灯亮着，又怎么好意思独享钳子？
可以还没等吃完，电来了，晃眼的灯光下，他面前全是小爪子，我面前全是大钳子，场面无疑十分尴尬，后来跟他分手，我仍旧一直怀疑是这次螃蟹宴害的——他从螃蟹钳子里识破了我的真实面目。更甚于怀疑那场停电也是他在我盛螃蟹到盘子里时搞的鬼，他想试探我来着。结果出于对钳子的热爱，我没能顺利通过。
看《红楼梦》的时候，最喜欢看的片段就是里面的各种聚会，其中对于吃吃喝喝的情节简直更是神魂颠倒——这一点很悲哀，把《红楼梦》当食谱看的，只怕还真不多。
最爱的就是里面《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这一章：宝钗请客，找薛蟠要了几篓“极肥大”的螃蟹，邀了上至贾母，下至袭人紫鹃等人前来，用蒸笼蒸了螃蟹，大家散坐在园子里就了酒闲吃着，蘸的大约是醋。后来又作起了十二题的菊花诗，对于作诗，我实在兴趣不大，但是对于吃螃蟹的细节，那却是颠来倒去的看了又看。后来才知道她们吃的可不是傻乎乎的青蟹，而是生长在淡水湖泊里的大闸蟹。
与其临渊羡蟹，不如退而结网，于是买来十余个大闸蟹，照书上说的清蒸——烧开了水，上面放了蒸隔，倒了螃蟹进去——这有点残忍，它们在突然的高温里挣扎，以至于蒸熟以后的螃蟹们身上的那些爪子全部掉落了，都是难受的时候爬掉的，场面一片狼籍。后来经过精于此道的朋友指点，才知道螃蟹要用凉水开始蒸，这样它们才会在慢热的温度里无知觉的熟掉，而不至于出现爪子掉落的情况。
闸蟹的钳子完全没有青蟹的魅力，干瘦坚硬，让人毫无兴趣。它的魅力在于壳内的蟹黄和蟹膏——去掉闸蟹肚子上的代表性别的薄壳，再从尾部掰开硬壳，丰厚的蟹黄或者蟹膏就出现了。小心的用筷子夹了出来，蘸一点点特制的醋，鲜美无匹，细细咀嚼，有一点象咸蛋黄的味道，却又多出了种格外的甜香，无法形容的好吃。挖去了一条条的蟹腮，壳里面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吃，这就比青蟹要实在许多。闸蟹的小爪子有少量的肉，对我而言相当于鸡肋，
最希望旁边有这么一个人：他特讨厌吃蟹黄，却偏偏喜欢吃爪子。这样简直皆大欢喜，若是能嫁给他，那可就太好了。
在挑选闸蟹的时候，曾经专门拜师学艺，说是要入手沉甸甸的、厚实的，团脐的为上，反之则非佳品，于是便常常到菜场去琢磨钻研，时间长了，又学会用咸蛋黄捻碎了以后炒花蟹吃，花蟹的壳很薄，肉嫩而甜。比青蟹，那简直不知道好上几十倍。于是在路过卖青蟹的小摊前面的时候，已经可以达到“万蟹从中过，只蟹不沾衣”的境界了。
前些天，到海鲜市场上去看，看到一种叫“皇帝蟹”的巨大螃蟹，只怕一只就有十来斤重，它在玻璃缸里呆呆的看着我，我在外面痴痴的看着它，竟然就挪不动步子了，大约它也觉得我的样子看起来味道不错。而我也就一直在想象它的钳子，煮熟了以后剥去壳，里面的蟹肉一定有鸡蛋那么大，若是狠狠的咬一口，只怕要舒服得全身瘫痪的。
就这样杵在玻璃缸前面，脚在地面上的冰水里站得冰凉，也都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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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7-16 15:48:49
